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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山间的梦,是狂野的风

【EVANSTAN】名宿(三)

       不好意思,这章实在拖了太久。而结果其实也并不十分令人满意,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然而实在是能力有限。本来原定的上下也变成了1、2、3……不过我会努力把它写完的。谢谢你们能够忍受我啰嗦的叙事和拖沓的行文风格。这篇是HE,所以放心看吧。

       

       八

       Chris做了一个梦。

       四月的夜晚带着凉意,树梢上没有夜莺在唱歌,教堂的钟声也不再响起。浓重的夜色遮蔽住城市的喧嚣,只留下一片模糊而朦胧的影子。“呼”的一声,风吹开了半掩的窗户和墨绿色的窗帘。撩人的月色涌了进来,仿佛带着歌声,轻柔地填满了幽暗的房间。于是,Chris就这样醒了过来。

       Chris从舞会回来后就累得睡着了,他只脱了外套,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衬衫。他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沁入肺腑,在他的领口,依旧残余着淡淡的玫瑰的芬芳。

       Chris抬起头,倦怠的目光随意地落在房间的一角,然而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一瞥,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乳白色的月光里,一个年轻男人静默地伫立在窗边。他穿着一件浅红色的舞衣,质地几乎是半透明的。两侧袖子十分宽大,却又在袖口紧紧束住,看起来与俄罗斯传统的白绸衬衫颇为类似。他的嘴角带着微笑,半长的棕色卷发温顺地垂落在肩膀上,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睛几乎是夜幕一样深沉的蓝色。

      他朝Chris走了过来,微微抬起了右手,轻盈的步伐好像落在了水中。Chris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微微发愣,他不由自主地将那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不可置信地问:“Sebastian,你怎么来了?”

       Sebastian没回答他,只是右手微微用力,将Chris从床畔拉了起来。

       Chris傻乎乎地站了起来,他比Sebastian更为高大强壮,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Chris的影子总是很容易就将Sebastian的影子罩住,看起来像是一个强势却又深情的拥抱。而事实上,Chris也确实在Sebastian的引导下抱住了他,他的一只手放在Sebastian的背部,一只手和他交握在一起。Sebastian微笑地侧了侧脑袋,开始带着Chris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缓缓地迈开步子。在月光沉默的旋律里,他们跳起了一支迟来的华尔兹。

       Sebastian从未这样主动地亲近过Chris。他的目光总是带着淡淡的羞涩和躲闪,仿佛生怕Chris的热情会将自己灼伤。他从未如此毫无保留地出现的Chris的面前,凝视着他、依赖着他,在他的手中旋转,又顺着他的手臂轻轻地靠进他的怀里。Sebastian的身体柔软极了,像花的藤蔓。当Chris扶着他的腰,将他稍稍举起时,他又如同玫瑰般轻盈。

      他身上一直带着玫瑰的芬芳。

      Chris温柔地扶持着Sebastian,在他差一点撞上写字台时又强有力地将他搂入了怀里。他们没有音乐,可却有着宛若共生的默契。据说俄罗斯曾经有一位卓越的舞者总是按照自己的心中的节拍跳舞【1】,而常常被作曲家抱怨根本不懂音乐,可舞蹈的起源本就不是音乐,而是人心中最原始而难以言喻的冲动和激情。

       月光在他们走过的轨迹上洒上粼粼微光,Chris突然觉得有些困倦了,他任由Sebastian牵着他,将他重新带回了床上。他疲惫的望着Sebastian,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又难以抵挡突如其来的睡意,最后,在Sebastian温和的目光里,他再一次沉沉地睡去了。

      当Chris再度醒来时,Sebastian早已没了踪影。窗户依旧是半掩着的,窗帘纹丝未动。他依旧穿着白衬衫,胸口放了一支略显颓唐的红玫瑰。他意识到他刚刚是在做梦,Sebastian从未来过,也从未亲昵地握着他的手和他跳舞。

       Chris怅然若失地将玫瑰抵在唇边,他想起了那幕不欢而散的离别。他想他欠Sebastian一个解释,他需要一个一诉衷肠的机会。可去哪里找Sebastian?他被拴在舞台上,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单独见面的机会。

       突然,Chris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凝视着摆在他桌边的那一枚红色的彩蛋,陷入了沉思。

      Chris在星期天清晨来到了救世主教堂,那天是圣日,信徒们会来到教堂做弥撒。他记得Sebastian说过,Smirnov不信上帝,唯有Sebastian来教堂时他才不会跟着。而Sebastian笃信正教,所以Chris相信自己今天一定会在这里遇到他。

      俄罗斯人对待宗教十分虔信,他们温顺而谦卑,重视仪式,每个人在走入教堂前往往会对着教堂入口画一个十字,顺序刚好与天主教相反。Chris同所有人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前来做弥撒的,可为了寻找Sebastian,他还是跟着信徒们走进了教堂。

       救世主教堂并不算华丽恢弘。在高耸的穹顶之上,基督张开双手,以怜悯的姿态接纳着一切投向他的和追随他的。闪烁的烛光使圣象变得模糊,只留下一团团淡淡的光晕。信徒们对着那些光晕跪拜、祈祷、画着十字,一切背负着苦难的人在这里感谢着苦难,因为基督在死亡三天后复活,他们便相信了苦难后的救赎,黑暗后的光明、毁灭后的永生。

       在圣母像前,Chris找到了Sebstian。

       他擎着一根蜡烛,抬头凝视着烛光中的圣母。滚烫的蜡油像炽热的泪水一样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可他却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对痛觉的感知。他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忏悔……不,Chris想,他有什么需要忏悔的?他是最好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宽恕,他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命运的同情和自由。

       Chris走了过去,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Sebastian在他的声音中缓缓转过了头,露出了一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孔。

       世界上没有任何圣象能像那双蓝眼睛一样使Chris屈服,他像个信徒一样战栗而惶惑,在唱诗班的咏唱声中,他虔诚而温柔地伸出手,想去擦拭Sebastian脸上的泪痕。 

       可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Sebastian的那一刻,Sebastian突然像不堪灼烧那般转过了头。Chris的手僵在半空中,又无可奈何地放下。他皱着眉,嘴角凝着一丝苦意。他说:“Sebastian,让我们谈谈好吗?”

      Chris握住了Sebastian的手腕,将他带离了那所教堂。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度,当他们在河边停下时,Sebastian手套和袖口之间的部分皮肤已经微微有些泛红。Chris内疚却又不舍地放开了他,刚刚坚定而倔强的目光变得有些心虚,他的喉头动了动,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Sebastian摇了摇头,他不疼,可他很害怕。他尤其怕极了Chris接下来会说出来的话。他知道,那或许是他曾经奢求过的、幻想过的、追寻过的,可他不能让Chris说出来,他不能让Chris承担勇敢所带来的风险。

       因此Sebastian率先开了口。可他拼上了所有力气,最后也不过说出了一句:“Chris,求你,别说了。”

       Chris站在Sebastian面前,他们的影子像梦里那样交叠在一起。Chris反问他:“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对吗?”

       “不……”Sebastian立刻否认道,“我不知道。”

        “Sebastian……”Chris温柔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像呢喃着一个梦,像念着一首诗。只需要这一个名字,他就能把Sebastian钉在原地,一点逃跑的余地都没有。他说:“其实,直到今天见到你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该对你说些什么。我一个人酝酿了很久,长篇累牍地将我想对你说的话打成草稿,可却没一条适合对你讲。我知道,它们都不足以留住你。”

      “你知道吗Sebastian?其实能让一个人开心的原因往往很简单。慵懒而闲适的清晨、明朗的阳光、可口的佳肴、淋着马林果酱的甜点、醇香的伏特加、宁静的午后、美丽的花园、温暖的壁炉、朋友的陪伴、纵情的狂欢、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青春与自由……很久以前,我认为这大概就是幸福。”

     “直到我遇到了你,Sebastian。你能让这一切增色,又能让它们失色。没有你的陪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Sebastian恐惧地退后了一步,这时他才发现,在他的面前是Chris Evans和他炽热的爱,而在他身后却是湍急而冰冷的莫伊卡河,他已经无处可逃了。他本来不过是一个没有心的木偶,却偏偏不安于魔法师冰冷的木箱【2】,忍不住一步步踏入禁忌的蒺藜,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这一切是他自作自受。可不能,Chris不能和他一起跳下去。

      “这是不对的。”Sebastian喃喃地说,“你不该这样。你该喜欢一个适合你的人,一个好女人,你该在她的身上寻找你的意义……”

       Chris愣住了,他没想过这些,他从不在乎这些。那些意义不会因为世俗的目光而消退,不会因为“适合”或是“好”而轻易转嫁他人。如果这里容不下他们,他们就一起去别的地方,去冰岛、去太平洋,去挪威摘安索卡花……他愿意与Sebastian一起流浪。他沉声说:“Sebastian,我爱你,就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个丈夫爱他的妻子一样,这根本没有区别。”

       “不……Chris。”Sebastian颤抖地反驳道,“怎么会没区别?这是上帝所不能宽容的罪……”

       “上帝教导我们爱朋友和亲人,乃至于敌人。为什么我就不能爱你?”Chris再也忍受不了这样可望而不可即的折磨,他将Sebastian抱在怀里,寻求肯定般地一下又一下亲吻着他的脸颊,“别害怕,Sebastian。”他喃喃地说,“我爱你,这没什么值得可害怕的。”

       Chris的怀抱温暖极了,他的心脏紧紧地贴着Sebastian的心脏,温柔地包容着他的恐惧和悲伤。Sebastian从没有这样依靠过谁,他才二十岁,只在舞台上体会过人生的悲欢离合,对于爱情几乎一无所知。可上帝说这是错的,于是他便开始害怕和不安,他意识不到Chris对他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习惯了小心翼翼地生活,因而惧怕犯下任何错误。

       冰凉的雨水刺破厚重的云层,一下又一下地滴落在Sebastian的脸上,他们享受了太多初春的阳光,竟然都忘记了,圣彼得堡本是一个多么阴郁的城市。

      Sebastian抬起手,用力地把Chris从自己身边推开,他激烈地反问Chris,“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需要你来爱我?你是来自美国富商,我是俄罗斯的芭蕾舞演员。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你所爱的人,而我也一样。可我的选择不是你。你的爱不仅令我害怕,更令我……”Sebastian在刹那间停驻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下滑,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哀痛与无措,他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了一个单词。

       “恶心。”

       Chris目光闪了闪,像被凄风苦雨冻僵了那样说不出话来。他生活在一片被阳光眷顾的土地,他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好像从不会被生活中苦恼所牵绊。可仅仅因为Sebastian的一句话,他像个被捅穿了心脏的骑士,即使努力地挺直脊背,却依旧止不住伤口在流血。

       “我爱你……”Chris轻轻地说,“你觉得这是一件很恶心的事?”

       Sebastian咬紧了发白的嘴唇,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任何一句话了。
他知道他亲手埋葬了什么,却并不清楚他埋葬的到底是什么。他眨了眨浅蓝色的眼睛,那双玻璃珠的眼睛在雨中更加浅淡了。雨势愈来愈大,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尽头。它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这座城市的淤痕,却反而使它变得更加遍体鳞伤。

       Sebastian低下头,似乎是难以再度承受任何来自于Chris的凝视或是试探。可有个声音却不断在他脑海里回响:再看一眼他吧,你以后再也看不到那双温柔的蓝眼睛了。

       于是Sebastian猛地抬起头,可在倾颓的雨势中,他看到的只有Chris的背影。那个让他熟悉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最后完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过了很久,一辆马车突兀地停在了Sebastian的面前,车上坐着他所熟悉的车夫,他对Sebastian说:“先生,我们该走了。”

       Sebastian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第排练《俄耳甫斯》的日子,这是一幕重头戏,Smirnov对此非常重视,他可不能迟到。于是他虚弱地点点头,用手背轻轻擦了擦脸颊的雨水,他试图登上自己的马车,却在第一次迈步时几乎踉跄,他感到自己的脸颊热的不正常,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汇成一片朦胧,仿佛他正透过一片玻璃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咬紧牙关,最后终于登上了马车,车门在他身侧关闭。车夫握紧手里的缰绳,冲着三匹棕马大喝一声,马车开始缓缓驱动,朝着剧院广场驶去。

       他该到他该去的地方去了。

【1】这位舞者就是尼金斯基,抱怨他的是斯特拉文斯基。尼金斯基和佳吉列夫吵架的时候斯特拉文斯基也总站在佳吉列夫这一边。春之祭排练的时候,斯特拉文斯基也搞不清楚尼金斯基怎么数的拍子,干脆对所有演员说我数到40你们一起上。

【2】彼得鲁什卡被魔法师关在了木匣子里

【3】Seb的舞衣。类似于这样。https://ww3.sinaimg.cn/mw690/681013c1gw1f32crkniahj20g40ex3z6.jpg

        九

       Sebastian的状态糟糕透了。

       他有些发烧,脸颊和眼角不正常地泛着红色。当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的视线甚至有些模糊,耳朵也嗡嗡作响。医生说他是感冒了,问题不大,但需要卧床静养。

       但Smirnov很早就约了Yusupov【1】亲王去剧院看戏,亲王指定Sebastian和Nugumanova作陪,他没有不去的理由。往好处想想,幸运的是,今天演戏的那个不是他。

      Sebastian坐在镜子前为自己梳着头发,Smirnov恰巧进来了。他进Sebastian的房间总是随心所欲,身后还跟着两位的女仆。Smirnov站在Sebastian的身后,用审视艺术品的目光沉默而细致地打量着镜子里芭蕾舞演员,他看起来有些虚弱,可那并没有损耗他一丝一毫的美丽。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和迷蒙地浅色眼睛漂亮极了,任是谁看了都会喜欢的。

       Smirnov满意地微微颔首,他从Sebastian的手中接过梳子,帮他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半长的棕色卷发,他的动作并不具有多少实用性,而单单只是为了传递出某种信号——Sebastian是他的木偶,他想把他打扮成什么样子就把他打扮成什么样子,这是他一个人的权利。

       Smirnov放下梳子后,Sebastian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伸手去取他的外套,就在他的手指刚刚伸出去的那一刻,Smirnov突然不轻不重地喝止了他,Sebastian瑟缩了一下,温顺地垂下了手,等待着他的监管人的指示。

       “穿我给你买的新礼服。”

       Sebastian点点头,他安静地站着,任由女仆为他换上簇新的礼服。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Smirnov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Sebastian,接着对他说,我们走吧。

       那天剧院里上映的是一出新戏,主角是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侏儒,滑稽如丑角,表演起来十分认真卖力、观众们时常被他的言行逗得前仰后合。Verner也带着Chris来了,可后者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太感兴趣。他沉浸在不具名的悲伤里,连笑容都十分勉强。Verner无奈又失望,他说:“瞧瞧你,这还是我认识的Chris Evans吗”

       Chris在社交圈几乎消失了一个星期,就连朋友们的拜访也被通通婉拒。渐渐的,有人开始谣传他死于决斗或是入室抢劫,就连伯爵夫人都忍不住派人前去问候。最后,还是Verner直接冲进了Chris家,把他从卧室强行拉到了剧院里。

       Verner见到Chris的那一幕着实令他感到终生难忘,伏特加、干枯的玫瑰、摊开的书本、被墨水晕染过的信纸,曾经Verner觉得这些颓唐与忧伤永远不会发生在Chris身上,可忧伤从不是哪个阶级、哪个民族的特权,即使是富有、年轻、乐观而开朗的Chris Evans也会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并因此而消沉迷失。

       Verner捡起了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信纸,其中大部分只写了一个开头或几行就被胡乱抹去,而其中一封他辨认了半天才看出来,那上写着的是:我在给你写信,Sebastian,我只能给你写信了……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年轻而英俊的芭蕾舞演员。

       Verner摇了摇头,将Chris从房间拖进了剧院,他到不指望一场戏剧会使Chris完全振作,但至少,可以把他稍稍向正常的生活里推一推。可他忽略了剧院这个场地对Chris的意义,他和Sebastian的大部分见面都是在剧院发生的,曾经,他也正是在这个包厢里陪同伯爵夫人Ivanova欣赏了Sebastian的西班牙舞曲。

       Chris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勉力地笑容,他问:“你认识的Chris Evans是什么样的?”

      “我认识的Chris Evans总是风度翩翩、神采奕奕,他懂得享受生活,他从不会如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Brian。”可谁又是一成不变的呢?谁又能总是心平静气地面对生活呢?

      Verner摇了摇头,他又问Chris:“ 让我猜猜吧,是因为那个可爱的芭蕾舞演员Sebastian Stan,对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他无情地拒绝了你的爱吗?”

       Chris愣了愣,他低声问:“就那么明显吗?”

      “你该看看那天你们在莫伊卡河划船时的倒影,你们眼睛里流露出的对彼此的爱意就连最蠢笨的庄稼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我写的那首《爱在莫伊卡河》只是出于调侃?音乐从不说谎。”

       Chris摇了摇头,他用Sebastian质问过他的话反问Verner,“或许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呢?”

      “他就是用这一点拒绝了你?可你总不至于因为他心有所属而如此自暴自弃吧,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Chris皱着眉,僵硬地将一句话拆解成几个干巴巴地单词,“他说我爱他这件事令他作呕。”

       “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口是心非了。”Verner干脆地评论道。“上流社会的先生小姐们总是善于用眼神调情,他们看谁都暧昧又亲昵,可转眼间就能将你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但Sebastian这样木讷内敛的舞者、舞会上永远的花瓶,他的眼睛里能流露出一点点引人遐想的情思实在是太难了。可他看你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渴求。好像沙漠里的旅人看着海市蜃楼中的水源。Chris,他是喜欢你的。”

       “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的口是心非?”Chris沮丧地叹了口气,像是在问Verner,又像是在问自己:“他宁可相信他的上帝,却不相信我。”

      Verner没说话,他只是轻轻碰了碰Chris,悄声说:“你看,我们旁边坐的是不是Sebastian。”

       Chris猛地转过头。越过Verner的肩膀,在他们不远处的包厢里,他确实看到了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Sebastian。他坐在Yusupov亲王的身边,却好像永远都与整个彼得堡的世俗繁华格格不入。但与以往不同的是,Sebatian面对戏剧并非完全毫无反应,他美丽的颈部和肩膀连成一个哀伤的线条,嘴角下弯,眼睛里闪烁着水光。那个滑稽的丑角爬上了云梯的高处,故意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丑态,这本来是博得全场大笑的动作,却不知怎么的触动了Sebastian的情肠。人们的笑声太大,几乎震落了他的眼泪。舞台上的小丑苦涩地朝观众们喊:“笑?你们就知道笑,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2】”

       Chris感到自己喉头有些发紧,一阵泛着苦涩的战栗从心底一阵又一阵地上涌。Verner误会了他的意思,只是安慰他道:“Simirov看Sebastian看得很紧。他不会为了讨好亲王而卖掉他的。”

       Chris摇了摇头,他解释说他不是在想那个,“我远远地看着他,觉得他并不好。却没有立场安慰他。”

      Verner恨铁不成钢地问:“你能看出他喜欢你。难道就没想过,他很有可能拒绝你?你难道没想过,他为什么会这样矛盾吗?”

      Chris皱着眉,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他爱Sebastian,就连那个沉默的、羞怯的、甚至于麻木的他都爱。

     “这就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弊病,做事全凭一腔热情,以为这样就可以翻天覆地。却发现这热情到头来毫无用处,连一根稻草都不如。你只知道你爱他,他爱你,他需要你的爱,可你却不清楚他的身世、他的家庭、他的信仰,你以为这不重要吗?这是最重要的。”

       Chris抬起头望着Verner,而他继续讲了下去:“不同人面对相同的困境往往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群体,都有他们自己的理解与坚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俄罗斯那些穷苦人会如此笃信上帝,为什么他们将苦难看得那样神圣,为什么鲍里斯和戈列伯【3】那样面对迫害毫不反抗的人会被俄罗斯人奉为圣人?”

       “因为他们生活在这样一片残酷而贫瘠的土地上,就连最贤明的君主都无法让他们看到希望。所以他们只能忍受不幸,忍受贫穷,忍受困苦。他们开始寄期望于宗教,寄期望于虚无缥缈的天堂,他们认为苦难会给人们带来幸福,是因为他们在现实找不到出路。Sebastian正是如此,他从十岁开始就在Smirnov的掌控下生活,生命里只有舞蹈。他没办法反抗,干脆就将自己奉献给了上帝。你爱他,却不仅仅要让他知道你的爱。你还要让他知道,你能给他带来未来,你要让他明白,他可以抛弃上帝而把自己奉献给你们的爱情。”

      “或许他不够勇敢,可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生活在一个能教会他勇敢的家庭里的。”

      Chris闭上眼睛,胸口轻轻地起伏着。他确实埋怨过Sebastian的软弱,责怪过他的逃避,甚至怨恨过他的口不择言。可就像Verner所说,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发现他对Sebastian的了解近乎于空白。他能随口说出他在哪一次芭蕾舞剧里在空中击打过多少次双腿。可却连他有没有兄弟姐妹都不知道。他的爱真挚、炽热却给不了人安全感。

      过了一会儿,Chris睁开了眼睛,他轻声说:“我想见他。”

      中场休息时间到了,Verner指了指离开包厢的Sebastian,对Chris说:“那就去找他吧。我去找Smirnov说会话。”

       Sebastian离开包厢后来到了二楼的休息室,他的头有些疼,全身冷得打颤。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酒精。他要了一杯伏特加,因为极少喝酒,Sebastian在喝第一口的时候显得有些犹豫,辛辣冰凉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使他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他喝酒的方式太糟糕了。

      这时,一条手帕递到了Sebastian的眼前,顺着那条手帕抬起头,他看到了Chris Evans和他深沉的蓝眼睛。

      “你还好吗?”Chris问。

      Sebastian机械性地点点头,他说:“谢谢,不用了。”

      Chris没有勉强他,他们的距离不近不远,近到透着关怀,却又不会显得太过亲近。Chris问,你生病了吗?看了医生吗?

      是的,是的。Sebastian简短地回答道。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他们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观众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剧院大厅。Sebastian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他说,我该回去了。

      Chris没有说话,他温和而强势地拿走了Sebastian手中的酒杯,将它重新放回吧台上。接着,他又用目光将Sebastian钉在原地,帮他整理着有些歪掉的领结。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以为是,可是没办法,我从小就在夸奖中长大,我没法不自以为是。”Chris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视着Sebastian,郑重而清晰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很确认这一点。”

      Sebastian张了张嘴,他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知道你害怕,很抱歉我当时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我的朋友说得对,我不够了解你。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或许这听起来很傻,但在我脑子里,我已经想好了要和你过一辈子了。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分享未来?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我不会逼你做你任何事情。如果你不愿意跳舞,也可以不跳。”

       Chris包容地望着不知所措的Sebastian,安慰他:“你不用这么快答复我,好好想想Sebastian,为你自己好好想想。”

       Sebastian回到了包厢里,Nugumanova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小声对他说:“你看起来可不太好。”

       Sebastian摇了摇头,手指不自在地碰了碰白色的领结,又缓缓放下。在他的不远处,Chris正毫不避讳地看着他。那让他如坐针毡,却情不自禁地想转过头,迎上那道独属于他的视线。

      戏剧开始进入尾声,那滑稽的侏儒误入皇宫大厅,在镜子里窥见到自己可怜而可笑的影像。原来他所爱的公主并不是因为爱他而发笑,而是因为他普天之下独一份儿的丑陋和愚蠢而嘲笑他。

       当公主迈入大厅后,侏儒一动不动地僵立在镜子前。公主厌恶地瞥了侏儒一眼,她问侍卫:他怎么了?

       这时,从舞台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公主皱着眉,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听到了什么?”

      侍卫走到侏儒的面前,仔细地观察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回答公主:“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4】”

【1】即,费利克斯·尤苏波夫。他出身俄国巨富门阀尤苏波夫家族。并因刺杀拉斯普京而得到了苏维埃政府的宽待,真人特别帅,可以搜搜照片。

【2】这个我记得好像是在柴静的一篇文章里看到的,里面提到她去看莫斯科大马戏。有位小丑爬在高处,对发笑的观众说了这句话。

【3】鲍里斯和戈列伯是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儿子,斯维托波尔克为了继承王位,图谋杀死两兄弟。但两兄弟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平静地接收死亡。雅罗斯拉夫大公十分推崇兄弟俩的行为,最后兄弟俩也得以封圣。

【4】这个很明显,原型就是《公主的生日》。

        十

        Sebastian在回家的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俄耳甫斯的排练被推迟了,Smirnov对此非常生气。他认为Sebastian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太多意外耽误了太多时间,这不但说明他意志力薄弱,更说明他对舞蹈太过心不在焉了。

        Sebastian的继母Karolina一直照顾着生病的继子。她是Sebastian唯一的亲人,同时也是他的舞蹈启蒙。当她一见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Sebastian后,立刻表现出了一位芭蕾舞老师的忧虑,她说:“我告诫过你,优秀的舞者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否则怎么全心全意地跳舞?”

       可怜的Sebasitan因高烧而迷迷蒙蒙,仿佛置身梦中。他根本没听清继母的话,只是歉疚地应道:“对不起,妈妈。”

       几天后,病情有所好转的Sebastian重新回到了排练中,他的搭档、年轻的独舞Anastasia Sotnikova见到他高兴坏了,她用百灵鸟般的清脆语调对Sebastian说:“你可来了,天知道我们这几天是怎么排练的……这出戏没有俄耳甫斯可不行。”

      “这出戏真正不可或缺的是欧律狄克。”Sebastian声音沙哑地说道:“没有她的死亡,俄耳甫斯不会如此悲伤。”

      Sebastian从未如此深切地理解过一个角色,当他是罗密欧、是阿尔伯特、是哈姆雷特、他只会像花一样展开柔软的手臂,凌空越过大半个舞台,又或是执起女舞者的手,与她佯作缠绵地共舞一段双人舞,可当他是俄耳甫斯,当他拿起那架七弦琴,当他随着死亡天使去冥府呼唤欧律狄克的灵魂,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位半神的哀伤变成了他的哀伤,而半神的痛苦也变成了他的痛苦。在一次排练里,当饰演欧律狄克的Sotnikova结束最后一个动作后,她惊讶的发现,Sebastian的眼睛里竟然浸满了泪水。

       随着首演日期的临近,Sebastian的俄耳甫斯也愈加纯熟。可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自从那次剧院的偶遇后,他再没见到过Chris。有一次,他倒是在伯爵夫人的家中遇到了Verner,当他旁敲侧击地提起Chris时,那位音乐家却告诉他,他也很久都没见到过他的朋友了。

       “我听说他在收拾行李回美国,你知道,他的家人都住在美国。或许他想他们了,这也说不定。”

       美国?Sebastian想,美国是什么样的地方?比俄罗斯更好?更轻松?更富裕?那里的天气大概会比这里更加温暖晴朗,常常能见到太阳。可无论美国繁荣亦或贫瘠,好亦或是坏,那里是Chris的家乡,是他必定会回去的地方。而彼得堡,只不过是一个阴霾寒冷的中转站,他注定不会留在这里的。

      Sebastian的心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好像灵魂被搅碎抽走了一样。可他有什么理由感到难过呢?他早就该明白,一切都是不能回头的。

     “你有事找他么?”Verner和伯爵夫人借了支笔,将Chris的住址写在了Sebastian的手帕上,又重新塞回了他胸前的口袋中,他说:“趁着Chris还没离开,你还是早点去找他吧。”

       Sebastian没说话,那方手帕紧紧地贴着他的心口,像一个羞怯的秘密,他不敢打开它,却也不舍得丢弃它。

       直到《俄耳甫斯》公演的那天,Sebastian的继母来到休息室帮他化妆。  他棕色的卷发上装饰着桂冠,眼线顺着眼角微微上扬,唇部点缀着淡红的胭脂。Karolina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继子,不住地称赞他:“你和油画里的俄耳甫斯一模一样。”

      Sebastian也在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妈妈,您爱过我父亲吗?”

       Karolina愣了一下,她小心而细致地检查着Sebastian的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Sebastian说,“我想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Karolina的双手轻轻地拢着Sebastian发顶的月桂枝,她一边帮他梳理着头发,一边回答他:“亲爱的,现实生活里哪有什么爱情呢?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画家。我们每天为生计而发愁,哪有时间谈论爱情?”

       Sebasitan闭起眼睛,收敛住无限的伤感,他接着问:“那您爱过其他人吗?”

       “曾经,我爱过我们剧团的一位男舞者。他是我的特里斯坦和罗密欧,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但我只在舞台上爱他,一旦离开了舞台,爱情便会被现实击碎。他也只不过是波兰三流舞团的独舞,他不可能给我幸福。”

       Sebastian站了起来,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继母。她莞尔一笑,握住Sebastian的手说:“到你上场了Sebby,去找你的欧律狄克吧。”

      在徐缓悲伤的音乐中,Sebastian出现在了观众的面前。按照剧本,他是形单影只、痛失所爱的俄耳甫斯,优美的七弦琴已经无法抚慰他的悲伤,没有了欧律狄克,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曾经有人对Sebastian说,这个世界上值得高兴的事情多到数不过来,可是失去挚爱,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欧律狄克是俄耳甫斯的意义。那么Sebastian呢?他的意义又在哪里?

      Sebastian随着乐声缓缓转身,目光朝观众席第一排投下匆匆一瞥,然而,那个预定的位置是空的,Chris并没有来。

      Sebastian想,现在的Chris或许已经登上了前往美国的轮船,几天后,他将会抵达一片Sebastian从未见过的土地,那里有太阳,有Chris熟悉的街道,有他的亲人,同样,美国也会有数不清的剧院和数不清的芭蕾演员,他们同样会跳《吉赛尔》和《胡桃夹子》,甚至有可能比Sebastian跳的更好。

       俄耳甫斯在死亡天使的牵引下来到了冥府,他的脸上带着黄金的面具,腕间挂着那架金色的七弦琴。复仇女神围绕在他身边跳起了诡谲的舞蹈,她们不允许俄耳甫斯带走欧律狄克。

       于是俄耳甫斯开始弹起了琴,他的琴声柔和优美,不仅驱散了身着黑衣的复仇女神,也感动了一直隐于暗处的冥王。冥王给了他一个机会,只是,在离开冥府之前,他不能回头看他的妻子。可冥王的警告抵不过欧律狄克百般地引诱,她抱住俄耳甫斯的肩膀,好像在反问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不肯看她一眼?

      最后,俄耳甫斯摘下面具,就在他看到妻子的一刹那,他的妻子也永远离开了他。

      Sebastian跪在舞台上,痛苦地向虚空伸出双手。在可怕而惊惧的音乐声中,他突然难以克制地流下了眼泪。炽热的泪水晕染了他的眼妆,顺着他的脸颊缓缓下落。在幽暗的灯光里,观众与舞台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与他相伴的,只有那个致命的错误,和无尽的悔恨。

       他不是俄耳甫斯,他不像那位半神那样勇敢,能够鼓起勇气去地府挽回自己的恋人。可他们都犯下了错误,因而他感同身受。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俄耳甫斯。他只是他自己。

      那是Sebastian第一次寻找到自我。他窥测到了自己的不甘和懊悔,看到了自己的欲望和情感。他的灵魂在迟来的浇注中生根发芽,开出绚丽的玫瑰。凭什么他要爱欧律狄克?他不需要这些虚假的生活,不需要全彼得堡的赞美,甚至不需要那模糊而遥远的救赎,他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生活,无论它是否酸楚、是否潦倒、是否充斥着平凡的不幸和无奈,他都会甘之如饴的接受。

      Sebastian在观众的掌声中匆匆地冲回了休息室,他来不及卸妆,仅仅穿上了便服。正当他要走出后台时,Sotnikova突然拦住了他,她笑着对他说:“俄耳甫斯,你去哪儿?我们一会儿要谢幕了。”

      Sebastian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抽出自己的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玛丽娅剧院。

      Sebastian拦下了一辆马车,他将保存在口袋里的地址和一枚金币递给了车夫,嘱咐他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然而当他来到Chris家门口时,管家却告诉他,Chris刚刚离开不久。

       离开了?去哪儿?Sebastian的大脑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以为Chris去了火车站。于是他冲回马车上,对车夫说,立刻去车站。

       车夫驾着马车行驶过两条街道,却突然不肯继续前进了。他告诉Sebastian,前面的马似乎撞到了人,所有马车都堵在这个路口,一步也走不了。Sebastian急坏了,他干脆跳下了车,沿着街道一个马车又一个马车的找过去,他希望Chris还没走远,他希望Chris的马车也停在这了这个叫天天不应的鬼地方,并因此错过他的火车。

       似乎是上帝眷顾,终于,Sebastian在一辆马车的车窗里看到了Chris的侧脸。

      Sebastian开始拼命敲起了车窗。车里的Chirs顺着巨大的声响好奇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落魄不堪的“俄耳甫斯”,他的眼角晕染着黑色的眼线,涂着胭脂的嘴唇被咬的发白,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噩梦,又或是一场浩劫。可即使如此,Chris仍然觉得他好看极了。那些慌乱和急切组成了一个与平常截然不同的Sebastian,一个真真正正、会哭会笑的二十岁青年。

       Chris立刻打开车门,他向Sebastian伸出手,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车。Sebastian紧张急了,握着Chris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颤,却自始至终不肯松开。Chirs有些起疑,他担忧地问:“怎么了Sebastian?”

       “Chris……”Sebastian突然扬声问他:“你是要走吗?”

       “走……?去哪儿?谁告诉你我要走?”

        Sebasitian置若罔闻地摇了摇头,他轻轻喘着气,迫切地说:“Chris,别走,留下来……我能请你留下来吗?”

       “Sebatian……”

        “不。Chris,你先听我把话说完。”Sebastian打断了Chris,他美丽的浅蓝色眼睛里燃烧着热情,声音却前所未有的酸楚而坚定:“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我是天生的芭蕾舞者,我是属于艺术的。我两岁开始学习舞蹈,十一岁在玛丽娅剧院登台,几乎大半人生都是在音乐和舞蹈中渡过。可我仅懂得如何以舞蹈技巧吸引观众,却不懂得如何诠释音乐,就像那些评论家所说的那样,我的舞蹈缺少感情。我不懂索洛尔该如何面对尼基娅,我不明白怎样才能表达伊凡对仙女的爱慕【1】,直到我遇到了你,Chris,我才发现原来那些复杂的情感竟然如此浅显易懂,因为我拥有过它们,所以它们能够在舞蹈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人们以为我学会了表演,可我只不过是在表达我自己。而这一切改变都是你带给我的,Chris,我不属于艺术,我属于我自己,我属于你。【2】”

【1】索洛尔、尼基娅,《舞姬》的男女主人公,这是一出极具东方风格的芭蕾舞剧。于1871年公演,难度极高。

         伊凡与仙女,《火鸟》的男女主人公,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福金编舞,卡萨维娜的代表作。我个人是觉得《火鸟》非常有意思啦,感兴趣地可以搜搜视频。

 【2】这句话的出处是尼金斯基写给情人佳吉列夫的一封信。原句是我不属于你,你也并不属于我,我会永远爱你,我属于你,也属于我自己。我要和自己结合在一起。我属于你,我也属于我自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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