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战神的黎明（3）
Steve在拨弄着他的琴弦。
他和人们所想象的总是很不一样。在战场上，他拿着盾牌的手稳而有力，目光炯炯如鹰视，拥有不怒自威的魄力和振奋人心的力量，若是有军队能够偶尔窥见到他的剪影，那对他们来说几乎如同稳操胜券那样幸运。可私下里，每当他拿起里拉琴时，他就会变成一个沉浸在忧伤中的男人。他再不因胜利和荣光而闪闪发亮，正相反，他的无可奈何一点都不比一个凡人少。
西风总是将消息传得很快，几乎是一夜间，圣山上所有的天神都得知了Steve寻得了他失散多年的爱侣，刚开始大家还都在为他高兴，可当他们得知那位名叫Bucky的林仙是来自冥府的复仇神后，所有人又转而为战神感到惋惜。
复仇神到底是一位怎样令人恐惧的神呢？众神之中消息最为灵通的神使说，虽然圣山上任何一位神通广大的天神都能轻易取走一个人的命，可他们与人相似的欲望和情绪往往使人惧怕而不是敬畏。但复仇神不同，他没有流传于诗人口中的故事，没有情感的起伏，没有喜好和偏爱。他的冷不是新月的清辉，而是命运女神手中冷酷的剪刀。他不会同情，不懂怜悯，对英雄和恶棍同样无情。出于对他的畏惧，人们往往不敢直呼其名，而是以仁慈之神来代替。
Steve这才想起，他在这七百年中曾经见过复仇神几次，在特洛伊的战场上，是他带走了那些英雄们的灵魂，这其中包括了赫克托尔和帕特罗克洛斯，但他总是遮住半张脸，也从不出手援助任何一方，所以众神和他没什么交集。自从冥王被众神之父放逐到冥府之后，那里就成为了天神们禁止涉足的领地。所以他们竟没想到Bucky会在那里，就是这样一个疏忽，让他们错失了七百年。
Steve的琴声引来了他爱笑又爱闹的弟弟，Johnny大大咧咧地坐在Steve对面，瞪着一双与Steve极为相似地蓝眼睛盯着他好奇地看来看去，他笑嘻嘻地问：“Steve啊Steve，你不是找到你的Bucky了吗？为什么这眉头间的褶子一点也没少啊。”
Steve放下了手里的琴，目光沉郁地落在了面前的灰色石板上，一言不发地梳理着自己的忧郁，至于Johnny的调侃，他理都不想理。
“别这样啊Steve。”Johnny趴在桌子上，在哥哥的眼皮底下挥了挥手，竭力想分去他哪怕一点点的注意力，“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Steve抬起了眼睛，沉默地看着Johnny，好像对自己的弟弟不怎么信任。火神轻佻又叛逆，能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值得忧伤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他不肯跟你回来？”Johnny问，“或者更糟糕，他移情别恋了？”
Steve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糟糕，眼睛里孕育着几乎喷发的怒火，然而，一点点的，那怒火最后还是被忧伤扑灭了。
“他不记得我了。”Steve说。
Johnny愣了愣，他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我承认我们总是活的比一般人久，但也没久到丧失记忆的地步吧。他又不是人，不会得老年失忆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不仅不记得我了，好像也不太记得他自己了。”
哥哥这么颓唐，让做弟弟的有点看不下去，Johnny敲了敲桌子，问Steve：“那你有问过他吗？问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又为什么会不记得你。”
Steve摇了摇头，“我找不到他。他的行踪太飘忽不定了，好几次我随着消息去找他，可他已经离开了。”
Johnny拍了一把大腿，恨铁不成钢地喊：“那你可以问Natasha啊，她肯定什么都知道。”
“她不愿意告诉我。”Steve沉声说。
“那我就把她叫来，说你病入膏肓了，如果她再不告诉能在哪儿找到那个Bucky，你就要心碎而死了。”
Johnny总是来去如风，不过片刻就把Natasha带到了Steve面前，但女武神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同情，她讥讽地说：“你好啊Steve，我是被Johnny带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Steve叹了一口气，“我没病，Natasha。”
“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Johnny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扇起了风点起了火，“Steve得的是相思病，你看他整个人的瘦了。”
“可他的胳膊比我的腰还粗。”Natasha不客气地反驳道，“我看我们没必要给他找医生了。”
“Nat。”Steve抬起眼睛，沉郁又严肃地看着他的朋友。女武神因为这亲昵的称呼挑了挑眉毛，Steve一般不这样叫她，看来他是要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你别说了Steve，我警告过你。远离他，你为什么不听我的？”Natasha按着战神的肩膀，目光中所流露出的威压丝毫不输于这位天父的儿子。她知道，那个Bucky是厄里斯的金苹果，看着很美，却会带来灾难。他不想Steve和冥府的人再有任何牵扯了，谁知道那位复仇神是不是冥王设下的一个圈套，否则，他怎么就单单在Steve的面前露出了脸？
“Natasha，我需要知道真相。”
女武神沉默地收了手，Steve只要一句话，一个目光，就让她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或许是一个圈套。我知道他们恨我。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顺着线索追查下去。我需要知道他在这七百年里到底去了哪里，是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又是谁用了什么方法强迫他忘了我，如果他现在很幸福我不会干扰他的生活，可我需要知道真相。”Steve盯着Natasha，轻声问她：“更何况，谁都能看得出，他过的不好不是吗？”
“我不在乎他过得好不好。”女武神说，“我只在乎你安不安全。”
“如果他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安全。”Steve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我知道北方有一个信仰他的部落，他们说他的圣物是钟铃花和紫杉树。如果你不告诉我怎么找到他，我会找遍所有开着钟铃花和长着紫杉树的地方。我知道冥府的大门在西方，我会跟着那群塞壬找到那扇大门，偷偷混进卡戎的渡船，去冥王的宫殿找他。你知道我为了达到我的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Natasha，我比你想象的更执着。”
“你不能去冥府！”Natasha警告他，“那里的河水会消弱圣山诸神的力量，你甚至有可能像凡人一样孱弱！”
“那就告诉我怎么找到他！”
Natasha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背对着Steve和Johnny。她的脑袋现在乱的很，Steve又犯了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Natasha，你就告诉他吧。”一直沉默的Johnny突然开了腔，声音还有点弱弱的，“你还记得他为了帮助那位盗取天火的提坦巨人不受巨鹰啄心之苦的事情吗？后来他被天父罚去给特洛伊修城墙，可现在特洛伊都陷落了，他依然觉得自己没错。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众神之父的怒火还要可怕……他真的会去和冥王要人的。”
女武神不忍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战神的执着更胜一筹，迫使她做出了让步，“我有一只猫头鹰，它会带你穿越厄瑞玻斯的黑暗，前往冥王的花园。那里种植着象征冥王的白杨，也有代表了他的钟铃花，据说他在人间完成任务后常常会在那里稍作休息，如果你幸运，就能在那里找到他。但如果你们谈不拢，你千万不要追到冥府去，先不说那条河水，单是入口的地狱犬就是个难以应付的狠角色。”
“谢谢你，Natasha。”Steve舒展了眉头，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我会小心的。”
“我觉得你最好带着你的琴一起去。”Johnny建议道，“说不定他看着琴会想起你呢？”
Steve点了点头，他思索了片刻，突然问女武神，“Natasha，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消除一个神的记忆？”
Natasha的神情变得严峻起来，她看着Steve的眼睛，就猜测出他正推测的是什么。
“冥府的勒特河。”她回答说。
与世界上所有的花园都不相同，冥王的花园位于永恒的黑暗之后，是阳光都无法照耀到的冥府的领土，后来冥王命令诡计之神Zola造出了一个会发光的圣树，将它移植在花园里并作为礼物送给了复仇神。花园里这才有了光和植物。
可比起人间的乐土和圣山上的风景，这里还是太过黯淡了，象征着哭泣和忏悔的河流从花园里流入冥府的大门，河岸边黑色的白杨冷峻而沉默，像一片片浓密的乌云。Steve跟着Natasha的猫头鹰在树林中谨慎的穿行，最后来到了一片盛开着白色钟铃花的地方，冥府没有风，那些可爱的花朵纹丝不动地垂着它们小巧的“头”，安静的像是葬礼上的丧钟。
Steve屏住了呼吸，和猫头鹰一起躲在白杨树后，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他朝思暮想的Bucky正坐在花丛边休息，夜一样的衣摆自然地垂落在灰绿色的草地上。比起前几天在卡波斯与Steve对峙时的倨傲，此刻的复仇之神放松极了，他闭着眼睛，好像陷入了一个轻柔的梦里。而在他手中，正稳稳端着一架里拉琴，琴上雕刻着枫叶和星星，纤细的琴弦像月光一样发出淡淡的银辉……
那是Steve托Johnny做的琴，他还记得琴做好的那天，Johnny兴高采烈地逐步解说着他是如何的呕心沥血、巧夺天工，而Steve满脑子却是Bucky温柔地拂过琴上的枫叶，在等待中思念着自己的动人模样。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是独一无二的。
复仇神抚摸琴弦的动作很温柔，但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像一尊封闭的雕像，没有能够吐露心绪的目光，没有哀伤或许是愉悦的乐曲，但Steve依然觉得他在倾诉着什么。他的手克制而留恋的勾勒着琴弦、枫叶、和星星，像是在小心地描绘着一个遥远的回忆，那么，在他的心里，是否有时会想起Steve？哪怕是一个片段，一个剪影，或是一句冲破河水魔法的呢喃低语？
就像七百年前一样，Steve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他深爱的对象，他曾经很想大声地质问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可现在，他却说不出那些早已准备好的问题。他宁愿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他，让他能够就这样平平静静地休息下去，不要被任何琐事、甚至是Steve的爱惊扰到他来之不易地宁静。
突然，一只臣属于复仇神的巨鹰掠过高耸的橡树扑向Natasha的猫头鹰，两只同样强大的灵兽瞬时缠斗在了一起。复仇之神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站了起来，愠怒地望着站在树后的战神，好像在看一个心怀叵测的奸细。
Steve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把手中的盾牌轻轻放在地上，紧接着是挂在腰间的剑，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非常冷静，他想让复仇之神知道，他并不是惧怕他，而仅仅是没有一点点的恶意。
复仇神朝他的宠物喊了一声，那只被啄掉了几片羽毛的巨鹰立刻飞回了主人身边，凶狠地瞪着Steve身边的猫头鹰，而那只猫头鹰——Steve大概要和Natasha说声对不起，它的背部很明显的秃了一块，看起来可笑又可怜，智慧女神的圣鸟肯定是第一次遭逢此劫，它看向巨鹰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Bucky……”Steve几乎控制不住他声音里的惊喜，简简单单地一个名字被他念得仿佛透着太阳的光辉，或许他自己没发现，他的嘴角正挂着一个冒着傻气的笑容，那使他看起来和接下来的这句话倒是极为相符……“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找你。”
“我说了，我不叫Bucky。我不认识你。”复仇神瞥了一眼他的宠物们，刚刚还在冲着Steve威慑性尖啸的巨鹰们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它们通晓主人的心思，总是非常听话。
“你不可能不认识我。”Steve温柔地说，“你手里拿着我的琴。”
复仇神突然被惹怒了，他握紧了手里的七弦琴，冷冷地问Steve，“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
Steve耐心地解释道:“你看，琴身上刻着枫叶，那是我的圣物。我的战神殿种满了枫树。还有那颗星星，你难道不觉得它很眼熟吗？”他指了指自己躺在地上的盾牌，正中间的星星大大咧咧地冲着上，好像生怕复仇神看不到那样招摇着。
“那是我弟弟帮我做的琴，后来我把他送给你了。但我没吃亏，因为你把它送给了我。”Steve将属于Bucky的那把琴拿给复仇神看，他问：“你有没有觉得熟悉？你曾经对我说这是你母亲送给你的礼物……”
“母亲？”复仇神盯着战神，怀疑地问他：“你说我有母亲？”
“你当然有！”Steve陡然抬高了语调，“你以为自己没有吗？你想不起来吗？”
Steve的话没有在花园里造成任何回响，复仇神低着头沉默不语，周围一瞬间静谧地可怕，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冥王没说过我有亲人，他说神不一定要从母亲的子宫中诞生。就像爱神【1】一样，她来自海洋，没有母亲。而我……我是在冥府枉死之人的怨恨中诞生的，所以我的职责就是惩罚那些背负血债的罪人，让他们在塔耳塔洛斯【2】中为永远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而忏悔。”
“怎么会？”Steve问，他太激动，以至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向前走了好几步，早已走到了复仇神的面前，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没意识到这点，“你怎么会相信他的话？”
复仇神疑惑地反问：“我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除了他和冥府，我几乎一无所有。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的话？”
“可你不是。”Steve的神情变得难以言诉，可他的声音却始终很温柔，“你当然有母亲，你还有兄弟姐妹，你最喜欢的小妹妹Rebecca是花神，她的眼睛和你一样的蓝。你的家乡比这座没有光的花园好一万倍。那里四季如春，开满了鲜花。”Steve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复仇神手中的七弦琴，“你还有我，Bucky。”
复仇神愣了一下，他一把推的Steve向后踉跄了几步，还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Steve站直了身子，露出了一个忧伤的笑容，“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不信。”复仇神干脆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的亲人为什么没找过我？”
Steve就像被狠狠揍了一拳那样在一瞬间偃旗息鼓、哑口无言，他看着Bucky半晌，才艰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没想到你会在冥府，你和冥王没有交集，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要你。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可却忘记了这里……我很抱歉Bucky，我没找到你……”
“你有证据吗？”复仇神突然打断了Steve的自责，“除了这把琴。”
“你的亲人们都活着，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们我说的是否属实？居住在冥府的神那么多，难道他们全都告诉你你是诞生在那里？”
“我会去查这件事。”复仇神说，“我会弄清楚你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你说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可如果我说的是真的……”
复仇神垂下目光，轻轻地说：“我会去找你。”
Steve知道，无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对于Bucky来说，都将会是一种伤害。
Steve不知道他该做什么，语言苍白无力，或许他可以抱抱Bucky？或者仅仅是拍拍他的肩膀，给他哪怕那么一点的安慰，或是支持？可他才刚刚伸出手，三只巨鹰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又开始发出了不满的啸声。
Bucky突然回过神儿来，他瞥了一眼Steve，“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Steve真诚地回望着他，点点头，“你说的我都答应。”
“在我去找你之前，别来找我。”复仇神沉声说，“你太烦了，让我分心。”
Steve笑了笑，“那我们总要约定一个见面的地方吧。总不能在这里。”
“那个男孩已经带着他父亲的旧部开始建造起了他所承诺的城邦，你还记得吗？塞拉斯……”
“我记得。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塞拉斯见？”
“我总要去看看他有没有违约。”复仇神转过身，带着三只巨鹰朝冥府的入口处走去，“如果我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我会去那里找你。”
TBC
【1】指的是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特，她诞生的过程比较血腥……不赘述了
【2】塔耳塔洛斯是冥府最深处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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