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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TJ】福乡与花（12）

          (12)

        雪刚停，天空带着晴朗的忧郁。肆虐了近一个星期的冬日突然停下了仓促的脚步，变得温柔而端庄。雪后通常会格外冷，可宫殿外却着实热闹了一会儿。过了大概两个小时，除雪的侍卫和园丁们渐渐散去。一望无垠的雪地里重新显现出花园的小径，一切也重归宁静。

        屋子里要比春天时更暖和些。极富东方风格的会客室中央立着一片盎然的绿意。深浅不同的绿色恰好遮住了盆栽的底部，到显得植物是从地毯上直接长出来似的。繁茂的绿叶间点缀着天堂鸟和百合。细小的水流不知从何处喷射而出，无声地滋润着这片美妙的风景。

       四处都是冬日里不该苏醒的稀有花卉。花瓶里的红杜鹃和浅粉色月季正当盛时，饱满的花瓣缀着水珠，几乎压弯了脆弱的花茎。桌子的另一侧则是大片蓝白交织的绣球花。Johnny走进房间时身上尚且沾染着雪地里的寒气，他在四处转了一圈，包括里侧的台球室和小隔间，最后终于在这个花团簇锦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的小国王。

       Thomas在扶手椅上睡着了。他的姿势尚算优雅，可看起来却并不怎么舒服。Johnny知道Thomas最近累坏了。他想把他抱到长椅或是休息室的沙发上好好躺一会儿，却实在是不忍心打扰他。

      Thomas看起来依旧是无忧无虑的。那些不可避免的琐碎的烦恼并没有在睡梦中打扰到他。Johnny感到有些好笑，甚至已经难以抑制地想要作弄作弄他。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男孩了。可是有些幼稚的想法却总是肆无忌惮地在Johnny的脑子里反复叫嚣。何必否认，他就是喜欢和Thomas开玩笑，但也从心底里想要照顾他、保护他。

      Johnny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Thomas的嘴角。

      Thomas很快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丈夫。接着再度闭上眼睛，心安理得地将脑袋从椅背上挪开，贴在了Johnny的肚子上。这下可比刚刚舒服多了，尤其是Johnny还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像是在爱抚一只在太阳下伸懒腰的猫。  

      “我带你去里面的沙发上好好躺一会儿吧。”Johnny环住Thomas的肩膀，手指黏在他的皮肤上浅浅地滑动。Thomas身上有股淡淡的杏仁的香气，又有点麝香和茉莉的甜润。那让紧绷了一整个上午的Johnny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在这样私密的时光里，毫无顾忌地展露出他的疲惫和温柔。“前段时间陛下病了，我们谁都没能睡好。”

       Thomas点了点头，他跟着Johnny走进最里面的休息室。房间面积不大，但是拉开墙边那席浅蓝色的帘子，就能找到一张可供休息的卧榻。Johnny先躺了上去，然后是Thomas，他伏在Johnny的两腿之间，脑袋枕着他的胸口。

       Thomas突然有点睡不着了。前段时间Johnny的母亲生了病，国家大事一下子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多罗也不太平，需要加盖国王玺印的文书像雪片一样来往于两国之间。他们又要忧心女王的病情，又要为她守夜，又要处理没完没了的公务。常常一回到房间就立刻迫不及待地进入梦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听过一次音乐，看过一场戏剧，甚至是悠闲地聊聊天了。

      “Johnny，我睡不着了，要不我们聊点什么吧。”

       其实Johnny也没睡着，Thomas躺在他的怀里，很容易让他心猿意马。或许聊点什么比单纯睡觉更好，也更容易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想聊什么呢？”Johnny的声音比平常更低，还有点懒洋洋的。Thomas一边听着他的心跳，一边问他：“你还记得Katia吗？红头发、高个子，最美的那个。上次我回去参加母亲的葬礼，把她们四个都带了回去。她求我说想回去看看父母。于是我干脆把她留下来了。前几天她给我来信，说她过的很好。去年结了婚，最近刚刚生了一个美丽的女儿。”

      “这么快？”Johnny诧异地问。

      “是啊，这样快。”

       Thomas的兴致低落下来，且听起来心绪满怀。他在想着一件事情，一件所有人都提醒过他们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又不是由他和Johnny就能决定的。他们是人间的国王，可最终还是要听命于上帝的安排。

      “放心吧。”Johnny安抚地摸了摸Thomas的后背，双手合拢，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儿，“医生说我们的身体都很健康。需要的只是耐心等待。我会努力，你也要努力。”

       Johnny说这番话时带着明显揶揄的笑意。纵使知道他没什么恶意，Thomas还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倒不是说他有多喜欢孩子。恰恰相反，虽然他看起来温柔、亲切、富有爱心，是会用昂贵的丝质手帕为贫民窟的流浪儿擦眼泪的天使。可他依然不喜欢孩子，更不喜欢和他们相处。可他们是国王、是王位继承人，尽快生下一个继承人是对国家负责，这是一个浅显的、且被灌输过无数次的道理。

       自从Thomas的母亲去世后，他就知道他那些曾被他所忽视的问题已经被迫切地推到了他的面前，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命运的馈赠看似慷慨，但却需要足够的智慧和意志力才能肩负。责任，他当然懂。可是统治一个国家的责任对他来说太过沉重，让他感到害怕、苦闷。那些他必须过目的公文和复杂的军政大事常常会使他力不从心。他知道他天生就不是个做统治者的料，却被早早地推到了这样一个醒目而危险的位置。

      还好有Johnny。他想，忍不住搂紧了他的丈夫，让他们有力跳动的心脏紧紧地贴在一起。如果没有Johnny，他真的很难想象他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或许他根本不会面对，早就躲在某个小行宫里做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美梦去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一起离开了那间小小的休息室。Johnny还有事情要做，而Thomas则有几位大臣不得不见。在镜子前，他们帮彼此整理了一下衣服。长了这么多年，Thomas最终还是没有Johnny高。Thomas为此有点微微不满，可Johnny却搂住他小声抱怨：“你刚刚来到我身边时才到我的胸口，可现在都快和我差不多了。”

       Thomas走到窗口看了一眼雪景，雪地在阳光下反着光。广阔的蓝天和寥落的花园将冬日衬得更为冷寂。Johnny朝他走了过来，蹭着他的耳朵说，“陛下邀请我们下午一起去花园里赏雪。”

       “可你母亲才刚刚好。外面又那么冷……”Thomas感觉耳朵有些痒，他侧过头，可Johnny偏偏又追了上去，“是啊，我和医生们劝了她很久。可她就是固执己见，非要到外面去看看不可。”

      “那我能不去么？”Thomas可怜兮兮地问，“我怕冷，以前你每次拉我去雪地里玩我都会生病。我听人家说，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而且正好又是雪停之后……”

      “陛下……”Johnny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在您的故乡，雪甚至能积到几米高，人们不是在雪地里行走，而是在雪洞里穿行。相比起来，这里的冬天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您可是土生土长的多罗人，六岁之前一直生活在会出现极夜的城市里。” 

      “可我那个时候也从不在冬天出门。”Thomas反驳道，“那个时候谁会逼我在冬天打雪仗？你知道什么是北方的冬天？是壁炉、茶炊、毛皮斗篷，而不是寒冷和冰雪。”

       Johnny笑了起来，他温和地看着Thomas，不无调侃地说：“你应该住在热带，不……你应该住在童话故事或是油画里。只有那里才会是四季如春的。不过，求你……”他“卖弄”着眼睛里无辜的蔚蓝，炫耀着令人无法拒绝的软语恳求，恰到好处地利用着Thomas对他的爱和包容，“一起去吧。外面景色美极了。我保证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你不会生病的。”

       Thomas又一次落败了。他伸手捏住Johnny的下巴，拇指以温柔的力道轻轻磨蹭着那里。最终无可奈何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好吧。”他应允了。

       他们选了下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来到花园里。女王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她的脸上再度浮现出往日的光彩。虽然难掩病容，可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不过或许也有什么不同了。Thomas感觉她的目光柔和了很多，和Johnny的关系也更加的和缓。

       天气确实很冷，还好桌上摆了茶炊。他们就像是普通人那样围坐在亭子里喝茶谈天。一些贵族小孩在他们不远处的雪地里欢闹嬉戏。毫无顾忌地用冰雪将自己和玩伴们的大衣沾湿。Thomas本来在捧着茶杯出神。后来一个小男孩朝他跑了过来，以一种万分期待的目光凝视着他，向他索要两颗葡萄来做雪人的眼睛。

       Thomas在Johnny的提醒下回了神。他望了一眼远处伫立的孩子们的杰作。在侍女和侍卫的帮助下，雪人被垒成了一人高，如果不是因为两颗孤零零的树枝被当做手臂插在了两侧，它几乎和身后的雪景连成了一体。Thomas从盘子里抓了一些西梅和葡萄放在男孩的手心里，又给了他一个橙子。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欢欣鼓舞地离开了。

      女王显然误会了什么。她和蔼地对Thomas说，“你们不用非要留下来陪我说话。去和孩子们一起玩吧。”

      Thomas有点为难地转过头，正好撞上了Johnny写满跃跃欲试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沉默地暗示他的丈夫他不想去。可却被他故意忽略了。

      “走吧。”Johnny握住Thomas的手，撒娇般地摇了摇，“我们也去堆个雪人。”

       Thomas妥协地站了起来，被Johnny牵着手拉进了雪地里。未经清扫过的积雪大概正好没过他的脚踝，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孩子们欢呼地将他们围住，恳求他们帮忙把雪人做的更大更漂亮。

      Johnny兴致勃勃地找来雪橇，把雪人的底部加固得更大更稳。而Thomas则被簇拥着去修饰雪人的脑袋。这个雪人的脑袋太大了，还是不规则的正方形。孩子们想要圆的。Thomas只好帮他们修修补补，还委托侍女去找个胡萝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Thomas开始在这项工作当中找到了乐趣，或许他真的很有艺术天赋。本来四四方方的脑袋在他的修饰下到有了几分圆头圆脑的可爱。西梅和胡萝卜也安插的恰到好处，雪人顿时变得憨态可掬起来。Thomas近乎陶醉地看着他的杰作，最后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雪人的脑袋。

        小孩子们高兴坏了，甚至拍手喊起了国王万岁。Johnny在欢呼声中走到Thomas面前，对他说：“伸出手，我有东西要给你。”

        在Thomas期待又疑惑的目光里，他带着幼稚又可爱的笑容，在Thomas的手里放了个雪球。

       “这不是一般的雪球。”Johnny坚持说，“你看我把它团的多圆。”

       “是挺圆的。”Thomas仔细地观察着它的新礼物，听Johnny一本正经地赞美起它圆润的外形和近乎于完美的比例。它像是枝头的苹果，天上的月亮，海神冠冕上的珍珠。最后，Johnny对他说：“雪花也算是花吧。”

       Thomas忽然笑了起来，他夸张地感叹道：“好大一捧花啊。”

       Johnny的目光随着Thomas的笑容亮了起来。就连心脏也跟着跳的更快。一股随之而来的热切渴望催促着他将Thomas抱进怀里，双臂揽住他的肩膀，嘴唇再一次贴着他的耳朵。Thomas的脸颊被冻得发红，吻起来冷冰冰。Johnny抱了他好一会儿才肯松开，“还冷吗？”他问。

      “不。”Thomas的摇了摇头，脸颊看起来更红了，“我感觉好多了。”

       女王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心里突然涌现出了旧日的时光。在她短暂却同样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她的父亲曾经带着她在落满积雪的树林中策马驰骋，又或是坐上雪橇从山坡的高处直接俯冲而下。她也是在冬天遇到了Johnny的父亲，他当时和玩伴们一起打雪仗，不小心将雪球扔到了她斗篷的帽子里。

      在令人晕眩的雪光中，她看到Thomas和Johnny放肆地大笑，他们手牵着手，在种着橡树的小路上越跑越远。她想开口叫他们回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只能这样无望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如同看着一个早已逝去的梦……

      那天晚上，女王的病情再度开始恶化。御医们守着她度过了五天五夜，却依旧没能带来一点值得欣慰的消息。在最后一天黄昏，她把所有的医生赶出门外，只留下Johnny一个人陪伴在身侧。又过了一会儿，牧师们走进房间，帮女王进行临终忏悔和祷告。

      Thomas和贵族们全都守在门外。大厅里挤满了人，却近乎鸦雀无声。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潜伏在暴风雨前的乌云里，与狂风骤雨只差一个闪电般的契机。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Thomas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了Johnny传唤御医的声音。又过了五分钟，御医们宣布女王去世。

       Johnny失魂落魄地出现在门口。贵族们像群鸦般将他围了起来，跪在他脚边争先恐后地向他致敬。然而他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只是沉默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怔怔地望向了Thomas。

      Johnny的母亲去世了。Thomas酸涩地想，他的母亲也去世了。他们只有彼此了。

      Thomas朝Johnny走了过去，将他用力抱进自己的怀里。在以前无数个日日夜夜里，Johnny是他的保护者、他的玩伴、他的盟友和依靠。而现在，却是Johnny需要他的安慰和守护。

        窗外夕阳欲颓，灿烂的光芒穿过玻璃窗，像金色的冠冕一样落在了他们的头上。Thomas知道他又一次得到了命运的厚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权势的君主。可是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愉悦，他的心脏随着Johnny的悲伤而发抖，对未来充满了不安与迷茫。

        那天晚上，他们一夜未眠。像是等待某种审判一样，在彼此的陪伴下迎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TBC

      前几天突然想起了这个，想了想觉得还是能填上的。还有人记得这个么……😂😂😂😂😂没人我就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