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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山间的梦,是狂野的风

【EVANSTAN】名宿(6)

      15

      横跨西伯利亚的路途很长,火车跨越星与夜、日与光,离开了被过度装点的白夜城,驶入了这个国家最为野蛮而原始的土地。那里遍布着泥泞的荒野和蜿蜒曲折的河流,在茂密幽深的林间,隐藏着酣睡的野兽和古老的民族。那里的神秘还未被灯光照亮过,而那些古老的歌谣,也在火车的轰鸣声所抵达不到的地方隐秘而长久地流传着。 

       西伯利亚没什么可看的,大多数人宁愿在火车上玩牌、聊天、看书消磨时光,也不愿意长久地注视这片土地。因为它太过自由、太过孤独,随便拿出这里的一片树叶、一棵草,你很难分清它到底属于欧洲还是亚洲,又或是生长在法国、德国、还是俄罗斯。没有束缚的自由令人恐惧,人们宁愿呆在火车上,呆在拥挤喧嚣的彼得堡,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西伯利亚。

       但Sebastian却是一个例外。

       他像火鸟渴望天空那样痴迷于西伯利亚的风景,他爱那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河流,永远看不分明的森林,以及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平原。

       有一次,当Chris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Sebastian正慵懒地靠在窗畔出神地凝望着远方。他随意地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露出印着吻痕的锁骨和象牙色的胸膛。车厢里有点冷,窗口的玫瑰花贴着Sebastian的手臂,同他一起共享这无尽的黄昏。

       Chris从床边坐了起来,他取过一件外套,连同自己的双臂一起将Sebastian温柔地包裹住。他用炽热的胸膛紧紧地贴着Sebastian白桦般笔直的脊背,两个人的影子在窗玻璃上隐约地浮现出来。窗外是一条俊美端庄的河流,水面上波光粼粼,浸透了漫天的霞光,犹如编织着鲜花的少女的发辫。

       Sebastian告诉Chris,那就是安加拉河。

       那是Verner用来戏称Sebastian的河流,她发源自深邃宽广的贝加尔湖,却最终投入了叶尼塞河的怀抱。在很久很久以前,一群又一群的人坐在河边休息的时候,他们望着横亘在贝加尔湖和叶尼塞河中间的那颗巨石,渐渐将一个优美的传说连缀成篇:贝加尔从沉睡中惊醒,妄图以巨石阻拦女儿的去路,可是为时已晚,美丽的姑娘安加拉早已来到了叶尼塞的身边。

      “我听俄罗斯人说,安加拉河在冬天是个不苟言笑的姑娘,河面上永远结着厚厚的冰层,直到第二年夏天才会融化。但是一到夏天这里就会变得热闹非凡,河里盛产鲟鱼、鳇鱼和鲑鱼。据说有人曾在这里捕获到二十公斤的白北鲑,西伯利亚人也非常善于烹饪鱼肉。他们喜欢蒸鱼或是煎鱼,有的时候干脆直接将鱼穿在树枝上烧烤。”

       再美丽的传说也会被现实中的生活冲淡缥缈的哀伤,Sebastian笑着应和Chris,“西伯利亚的生活艰苦却平静。他们在春天耕种、放牧,夏末收集干草,在森林里采摘浆果和蘑菇,到了冬天,遇到新年或是谢肉节,家家户户都会宰杀鸭子或是鹅,并痛饮美酒。他们会在冰面上毫无原因的打架,一边打一边说着宽恕我吧。等到了第二天,无论被打的怎样鼻青脸肿,所有人又变成了朋友。这里的河水在春天解冻时裹挟着浮冰奔涌向前的场景格外壮阔,就连星空都比彼得堡更为绚烂美丽。”

       Chris低下头,在Sebastian的肩膀上落下一个太阳般的吻,他问:“你想去吗?去那些安加拉河畔的乡村生活?”

        Sebastian闭上眼睛,尽情地呼吸着空气里淡淡的玫瑰芬芳,任由自己溶入对Chris的渴望里。“是的”他回答道,“……我想去。”

       Chris抬起头,徐徐地吻着Sebastian眼尾,嘴唇贴着那里弯起的笑意,他低声问:“想和谁去?”

      “和你,Chris。”Sebastian耽溺在这爱与吻的温存里,渴望的语调在空气里蒸腾出一丝沉迷的醉意,“我想和你一起去。”

       绵延不绝的火车轰鸣声震落了漫天霞光,细碎的银色落入湛蓝的安加拉河中,化为熠熠星辰。在漫长的西伯利亚旅途后,将会是广阔的太平洋航行,这条路途漫长而持久,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在Ivanova公爵夫人的宴会上,Chris曾向Sebastian提起过白夜的旅行,那遥不可及的梦幻随着两人一路蹒跚走来,竟在此刻成为了现实。他们像两个从未出过家门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热枕。Sebastian曾与Chris彻夜不眠,靠咖啡和茶饮支撑精力,只为了不错过贝加尔湖的美景。在前往南美洲大陆的游轮上,Sebastian拉着Chris去甲板上欣赏海上的月光,Chris抵死不从,却拗不过固执的恋人。可他偏偏晕船,连站在码头上都会头晕目眩。最后只好倚靠在Sebastian身上勉强蹭回了船舱,并得到了他肆无忌惮的嘲笑。

       偶尔,他也会拿出那本他必须读完的小说,翻到夹着干枯紫罗兰的那一页,接着上一次的章节继续读下去。可Cyril的命运实在太过冰冷残酷,实在不适合他现在的心境,当他读到Cyril的未婚妻被爱慕他的公爵小姐逼死时,就忍不住合上了那本书。

       几天后,游轮靠岸,舞团踏上了这片陌生而遥远的土地。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们开始准备自己在南美洲的第一场演出。

       当地人对俄罗斯芭蕾舞非常陌生,因此难免会有所误解。早在一个月前,当地剧院就打出了玫瑰花魂的巨幅海报。铅灰色的天空中闪烁着几许星光,远处则是绵长的院墙和美丽的喷泉。万籁俱寂,花园如同一幅彩色的剪纸。在画面中,唯一鲜活的便是星空下轻盈一跃的玫瑰花魂。他半闭着眼睛,嘴角含笑,手臂如藤蔓般舒展,在这安详入睡的安静夜晚,他是唯一的歌声,唯一的诗篇,唯一温柔的、嫣红色的绮梦。

      他不是尘世中的男人或是女人,无法用凡人的规则来命名或是衡量。他在一切之中,又在一切之外,他拥有绝对的、恒定的美丽。

      而这对当地的观众来说或许太过超前,他们习惯了男演员是女演员的陪衬,习惯了懦弱优雅的王子又或是勇敢坚毅的武士,他们的穿着总是尽力贴近现实,费尽心思地在服装上造出王宫的礼服又或是古希腊的铠甲。从没有男人会穿着缀满花瓣的舞衣跳舞,舞步甚至比女舞者更为灵动飘逸。

       人们开始议论起来,这海报上的演员到底是男是女?他为什么要用粉色的花瓣包住短发,打上胭脂和腮红,在海报上故作姿态?那些美丽优美的女舞者呢?她们的足尖鞋和薄纱裙呢?

      在正式首演当天,剧院里坐满了观众,他们的目光里所涌动的绝非俄罗斯人的挑剔,而是好奇和疑惑。随着Sebastian从道具窗后跃至舞台,一切固守在人们脑海里的芭蕾舞模式的牢笼在顷刻间分崩离析。他们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位柔美可爱,活泼生动的精灵在舞台上不知疲倦的大跳,他的跳跃柔曼轻缓,在跃至最高处时如同飞翔般略作停顿,又如羽毛落下,这世上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贵族、有贫民,却从没有这样的精灵。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至美的梦境。

       一个被刻意压低的议论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在花魂唤醒少女时响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后台的芭蕾舞演员们慌了神儿,在彼得堡的舞台上从来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舞者们还在舞台上演出,音乐还未停止,观众们却早已开始议论纷纷。好像这里不是剧院,而是证券交易所或是火车站。

       Nugumanova不着痕迹地瞥了Sebastian一眼,发现他浑然忘我的交缠着双臂,在欢快而洪亮的华尔兹舞曲中迷醉的舞蹈着。从他跳入舞台的那一刻开始,剧院、观众和乐团就已经退出了他的世界,他甚至不是在聆听音乐,反而好像是音乐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的节奏。Nugumanova同Sebastian交情匪浅,他们一起经历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貌合神离,又合作过《彼得鲁什卡》这样精彩绝伦的名作,她发现,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Sebastian在跳舞的时候从不会被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所干扰,或许他选择舞蹈是迫于无奈,可没有人比他更加适合跳舞了。

       演出结束后,现场的观众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而一派则疯狂地涌至舞台,将鲜花抛向Sebastian,并伸手去摘他衣服上的花瓣。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目睹的这样奇异狂热的场面后几欲昏厥,她掏出手帕擦拭着额前的冷汗,不住地念道:“这真是太可怕了。”

       舞团演出在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引起了空前的热议,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报纸和大众议论的焦点总是绕不开这支来自俄罗斯的精英芭蕾队伍。有一次,Sebastian同Chris在街上散步,一个小报童突然跑过来恳求他们买份报纸。Chris好奇地翻了翻报纸,发现第二版竟然印着Sebastian的巨幅照片,照片中的他穿着玫瑰花魂的服装微笑静立,Chris同Sebastian对视了一眼,便好奇地继续读了下去。

       但这份报纸并不是探讨Sebastian的芭蕾技巧或是舞剧编排的,它用大幅地版面描述了Sebastian同Smirnov的渊源,故事真假参半,令人辨别不清虚实。执笔者虽然没有明说,却在字里行间刻意引导读者,暗示芭蕾舞团长同这位英俊的舞者之间存在着不健康的情感和不正当的关系。Chris眉宇间的沟壑随着阅读越陷越深,最后,他付给了那小男孩一些钱,将手里的、连同男孩怀里的所有报纸买了下来,通通扔进了垃圾桶里。

       Sebastian平静地看了一眼Chris,他说,犯不着为了这些小事生气,再说,你也不可能买下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报纸。

     “可他们这样污蔑你。”Chris愤愤不平地说,“他们根本不了解你。”

     Sebastian贴着Chris的手臂,同他一步一步地走在街头的石板路上,这条路很长,他们走的又很慢,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也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在我刚到俄罗斯的时候,Andrei Mikhailovich一直对我非常照顾,他给我和我的母亲提供处所和生活费,让我们在这座代价高昂的城市里活了下去,我很小就没了父亲,于是便一直把他当做我的父亲一样看待。后来,我渐渐在他手下的舞团中声名鹊起,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比这张报纸更恶毒的揣度和诋毁。有一次,我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这样的新闻。我当时年纪小,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便费尽心机地打听到这篇文章的执笔人,气势汹汹地打算找他算账。”

       Chris想象着那时勇敢又正直的小Sebastian,不禁微笑起来。他深情地看着他的恋人,为他拂去了粘在领口的一片落叶,问他:“然后呢?你教训他了吗?”

       “我以为我会,可当我真的到了那个人面前,我发现我面前站着的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恶棍。他是个普通人,身材高瘦,驼背,早已被生活压的直不起腰。他有四个女儿,同他一起挤在那间露风的小破屋里。他被主编逼迫,只能写这样的新闻来吸引眼球。当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根本认不出我就是他笔下那个以出卖肉体获得机会的三流舞者。”

       Sebastian的眉眼放松而柔和,看不出丝毫故作潇洒的痕迹。他对Chris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把手套甩在他的脸上同他决斗吗?如果我死了,我的母亲将会在彼得堡的街上流浪,如果他死了,他的女儿们也会活不下去。我也不能对他解释,Smirnov将我保护的多么周全,那些流言之所以会得到受众,并不是因为人们不了解真相,而是因为有人故意让他们相信,而他们也愿意相信。”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在一次排练中摔伤了腿,伤势非常严重。当时的医生告诉我,我大概没有可能继续跳舞了。我很害怕,只能茫然无措地盯着Andrei Mikhailovich看,但他没看我,只是和医生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那之后,他再也没来看过我。后来,我的母亲对我说,他找到了一个新的男孩,比我更有天赋,也更刻苦,他就像培养我一样培养那个男孩,给他最好的资源和教导。再后来,在母亲的督促下,我从重新学会走路开始,一点点学习重新跳舞,竟奇迹般的恢复了过来。而那个男孩却在一次重大意外中受了重伤,最后被逐出了舞团。”

      “那个报刊写手的揣测毫无疑问是错的,可当时连我自己也没能看清我的生活。Smirnov不是我的父亲,毫无疑问,他是我的雕刻师,为了在我身上雕刻出最完美的雕像,他愿意用一刀又一刀地捅在我的身上。我感激他对我的栽培,却无法像曾经那样的爱他了。你看Chris,有时连我自己所看到的生活都是虚假的,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呢?”

      “那我呢?”Chris停下了脚步,站在路灯下问Sebastian,“我也是虚假的吗?”

       “你从来都是真实的。”Sebastian微笑着说,“你只是曾经有段时间太遥远了,远到我看不清你。”

       Chris露出了一副受到伤害的委屈模样,他反驳Sebastian,“当初对我退避三舍的那个人明明是你。”

     “那是因为我以前总是很胆怯,所以我不敢靠近你。”

       Chris伸出手,拇指亲昵地扫过Sebastian的颧骨。Sebastian僵硬了一下,目光小心地扫过从他们身旁匆匆走过的行人,最终还是沉下了心,将脸颊靠在了Chris的掌心里。

       “那你现在勇敢了吗?”Chris问。

        “是的。”在Chris吻上他前,Sebastian眼波流转,无限温柔地答道,“是你使我拥有了面对真实的勇气。”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他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演出已经接近了尾声。最后一场演出尤其顺利,首演当天的不合之声没有再度出现,可是,当演出结束后,那些疯狂的舞迷依旧一拥而上撕扯着Sebastian的舞衣。使他不得不在其他演员的保护下匆匆撤离了舞台。他苦恼地脱下那件光秃秃的花瓣装随手扔在了椅子上,“看来我需要重做一件撕不坏的演出服了。”他对忍笑的Verner说。

       结束演出后,Chris陪伴Sebastian在剧院后门等马车,那个时候车上行人很少,昏黄的路灯加上朦胧的月色甚至不及一盏黑暗中的烛火。Chris借着这份晦暗握住了Sebastian的手,食指轻轻地在他的手心里打着转。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带着礼帽的男人,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文质彬彬,眼睛有点高度近视。他问Sebastian是不是那个跳玫瑰花魂的舞者,得到肯定答复后,他递给了Sebastian一支笔和一本戈蒂耶的诗集,询问他能不能给自己签个名。Sebastian同意了。

      Sebastian面对舞迷的时候总是分外安静,只有那个年轻人在一直喋喋不休,他夸Sebastian在舞台上美得惊人,仿佛是从诗中走出来的精灵。而Chris一直站在Sebastian身后,沉默地注视着他接受着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恭维。这种情绪有点微妙,既有点嫉妒,又有些骄傲,不过这对Chris来说并不比浓汤里多加的一粒盐更值得费神,也只不过是一瞬间,那些嫉妒和微小的不快就立刻融化进他的爱意里了。

      不过那个年轻人确实有点奇怪,他看Sebastian的目光过度狂热,又有些过度紧张了,而且,在Sebastian签名的时候,他一直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大衣兜,好像那里面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天色很暗,Chris有些看不分明,就在Sebastian将那本书还给年轻人的时候,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在最后的一刹那间推开了Sebastian。

       那个年轻人的衣袋里装的是一把尖刀,他想杀Sebastian。

       他没有刺中Sebastian,在胆怯慌张之下竟然扔下刀想要逃跑。正巧在此处负责巡逻的警察看到他形迹可疑,手上还沾着斑斑血迹,因此立刻将他逮捕起来。劫后余生的Sebastian惊惧交加,他慌张地跑到Chris面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Chris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流到他冰冷而颤抖的手上,他才意识到Chris为他而受伤了。

      Sebastian立刻将Chris送到了医院。医生带Chris去处理伤口,而Sebatian则坐在医院的大厅里等待着他。过了一会儿,Verner来了,告诉他那个行凶的歹徒已经被抓住了,警察连夜审问了他,而他也立刻招出了一切。

      “有人指使他吗?”Sebastian疲惫地问。

       Verner摇了摇头,“他确实是你的舞迷,也是戈蒂耶的诗迷,你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演出他也一场不落。他迷恋你所创造出的玫瑰花魂。”

     Sebastian迷茫地抬起头看着Verner,他的手上还凝固着Chris的血。Verner叹了一口气,递给了他一条手帕。

     “他想杀你是因为他误信了那篇三流报纸的报道,以为你和Smirnov有不正当的关系……他说他认为玫瑰精灵天生就是不染世俗的,不应该因任何人而被玷污,所以他宁愿杀了你,让花魂停留在最美的一刻。”

      Sebastian深色的瞳孔因惊惧而缩小,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用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支撑起自己风雨飘摇的世界。可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别怕……Sebastian……”Verner握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别怕,他已经被警察抓住了。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个城市。别害怕。”

       “不……”Sebastian死命地摇着头,他害怕,并不是因为那个软弱却激进的歹徒,而是因为他的脑海中刚刚突然闪现出另一番偏执怪异的言论,而那其中的想法,又与那个年轻人的想法微妙的重合……而说那番话的人,却更加坚韧、冷酷、富有力量。

       而Chris,他完全是被卷入这场纷争中最无辜的那一个,他是凶手和Sebastian中,唯一付出鲜血的那一个。

       这时,Chris从医务室走了出来,他的手臂已经被包扎好了,医生说他伤的不重,只是记得伤口不能沾水,并且要遵照医嘱按时换药。Chris朝医生道了谢,当他将目光转到Sebastian和Verner身上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Sebastian抬头望着他,脸颊苍白像冬日的月光,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把那里咬出血来。Chris从未见过Sebastian这样害怕过,他就好像是在洪水到来之前找不到栖身之地的动物一样彷徨无助,这太奇怪了。

       Chris疑惑地望了Verner一眼,而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Chris,疼不疼?”Sebastian突然问。

       Chris坐在Sebastian身旁,弯起嘴角摇了摇头,“不疼。”他安慰他说,“医生说伤的不重,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我没受过刀伤。”Sebastian恍惚地说,“我摔断过腿,肩膀和腰常年都带着伤,每到下雨天都会疼。但是我不知道刀锋划入皮肤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你流了很多血Chris……”

       Chris不顾医院里的人来人往,伸手将Sebastian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Seb,”他的声音像是矗立在大海中的礁石,那样深沉而具有力量,即使暴风雨都无法撼动分毫,“我们都安然无恙,所以别担心。我一点也不疼。”

      Sebastian摇着头,声音窒闷而哽咽,“对不起Chris。”他断断续续地重复道,“对不起。”

      在返程的路途中,Sebastian变得沉默了很多。他依旧时常同Chris呆在一起,同他一起吃饭、帮助他换药、同他朝夕相对,可是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发言不发地凝视着窗外,然后突然走到Chris身边,把他拉进一个火热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吻里。

       有一天,Sebastian抱着一本小说睡着了,Chris帮他盖上了被子,突然想出去走走。他在车厢走廊里遇到了Verner,两个人并肩站在车窗前,望着森林在他们眼前飞驰而去。

       “Sebastian怎么样了?”Verner问。

       “他不肯告诉我。”Chris有些沮丧地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消沉。有的时候,他还会做恶梦。”

       “他总是很辛苦。”Verner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Chris,“你也一样。喜欢一个人,却只能隐瞒、克制,连爱都不能宣之于口,这一定很辛苦。”

       “不。”Chris反驳道,“我可以说,在他的面前说。如果他想,他也可以在我的面前说。‘爱’在他人面前提起只不过是一种炫耀,只有在他的面前,才拥有意义。”

       当火车抵达彼得堡后,Sebastian就像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骤然苏醒过来,没有那片自由而原始的平原和高地,没有望不到尽头的海洋,没有疏落贫瘠的村庄,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阴郁的天空、和教堂上巍峨的十字。

      Sebastian同Chris在车站分别,便立刻匆匆登上马车回了家。仆人们看到他回来了,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Sebastian心底滑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刚刚上了楼,就在大厅里遇到了Smirnov。

      Smirnov没问他什么多余的问题,只是对他说:“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Sebastian愣了一下,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像发疯一样冲向母亲的房间、

     Sebastian的继母在他离开之后就得了急病,却一直强撑着不许别人通知儿子。虽然Smirnov在此期间请了许多名医来挽救她的生命,可是他们来过之后也只能一个接一个摇头叹息着离去。当Sebastian见到他的继母时,她已经昏迷了几天几夜,病痛夺取了她的健康和身为舞者的优雅从容,在昏暗的房间里,他好像一把枯骨一样散在床上,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被空气压垮。

      Sebastian一直守在继母病榻旁寸步不离,医生每天都会来看看她。三天后的下午,他把Sebastian叫出了房间,低声对他说:“我已经尽力最大的努力,但您的母亲病的实在太重,快去请一位牧师来吧。”

     Sebastian的继母是波兰人,于是他便请了一位天主教牧师为母亲做临终祷告。当天晚上,她突然从昏睡中睁开了眼睛,转过头,轻轻叫了一声“Sebby。”

     “妈妈……”Sebastian哽咽跪在母亲的床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母亲的伸出的双手之间。这双手在一个半月前还是丰润而细腻的,它们曾经无限爱怜地抚摸过Sebastian的脸颊,就像天鹅的羽毛一样柔软。可是现在,它们枯瘦而干瘪,颤抖地几乎握不住一支玫瑰花。

      “Sebby……”他的继母气若游丝地问他:“演出顺利吗?”

       “是的……非常顺利。”Sebastian的眼底涌出了眼泪,却立刻侧过头不让继母看到。“舞团在南美洲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Karolina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欣慰地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她望着Sebastian,他优秀又完美的继子,想着他将来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舞者。可是,她仍然有一句话要嘱咐他,她怕如果她不在了,Sebastian就会把这一点给忘了。于是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像合上的蚌壳一样紧紧地握住Sebastian的手,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

       Sebastian连忙俯首靠近母亲唇边,努力辨认着那句气若游丝话语。他的手被紧紧握在一双冰冷干枯的手中,而他的耳朵,也同样靠在了一双没有温度的嘴唇上。在座钟机械性地滴答声里,他终于听到了继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Sebby……你一定要跳舞……坚持跳下去……别停下……永远……永远也不要停下……” 

       TBC

      很多人担心这篇文会BE,但其实它是HE,而且是传统意义上的HE。

      这篇文拖了很久,也开始要进入完结倒计时了……谢谢有些GN依旧在等待着它的结局。如果可以,我希望看到你们对它的看法……写文就像照镜子,但每次镜子里都只能照到我一个人……实在是有点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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