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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山间的梦,是狂野的风

【盾冬】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1】 

       窗户上结着冰花,像是一朵怒放的百合,又或是来自沃洛格达的钩针花边。编织那种花边很麻烦,需要事先画好图纸,打上针孔,再用缠着线的小木杠一点一点的手工编织。可是同样精美的图案,只需要水蒸气在平滑的表面遇冷就可以形成了。

       一根瘦长的手指正顺着微微凸起的冰花在窗户上缓缓的移动,他的手指有着既定的线路,好像花样滑冰运动员脚下的规定图形,不一会儿,一个大写的字母B便出现在窗户上,紧接着,他的手指下降、划出弧线、又微微上扬,写出了小写的字母u,在那之后,是简单而饱满的c,瘦长潇洒的k,和郁金香一样的y。

       那是一个瘦小的金发年轻人,正在冰冷的窗边专注地写着一个名字。

       这时,从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鼻音,紧接着布料抖动和身体翻转的声音。大概过了一分钟,床上的那个人终于战胜了自己,勉力睁开了他惺忪的睡眼。金发年轻人在这时正好转过身,明亮的蓝眼睛映入了一片绿色的柔波。那双眼睛并不像他的眼睛那样笃定的维持着一片海洋般的蓝,反而是变化莫测的。不过,在月光里,它们看上去有点类似于橄榄绿。

       那双绿眼睛努力眨了眨,又立刻闭上了。床上的人又哼哼了两声,他问:“Steve,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干嘛呢?”

       Steve走到床前,他想了想,手掌最终敷上了那层紧紧裹在一起的被子上,他的声音已经发沉,可依旧带着十六岁少年的明亮色调,他歉疚地问:“我把你吵醒了对吗?”

        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Steve在他睡着时无论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按道理他应该听不到。可事情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有好几次他在半夜醒来,Steve都正巧不在。如果说他被Steve吵醒了,那未免太冤枉Steve了,可如果说这和Steve完全没关系,他自己都不相信。

      “抱歉,Bucky。外面下雪了,我只是想看看。”

       Bucky的一半脸露在外面,一半藏在被子底下。露出来的是一双半闭的眼睛和肉乎乎的颧骨部分。Steve看到Bucky的头发有些乱,有一缕短发尴尬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上。Steve有点强迫症,他很想帮Bucky把那缕头发安置好,但他的手太凉了,如果他骤然碰到Bucky的额头,那他肯定不舒服了。

       “那你看到了什么?”Bucky微微睁开眼睛,握住Steve的手,把他朝被窝里拉。可他在伸手的一刹那就几乎已经后悔了,他轻轻嘶了一声,手臂也跟着微微瑟缩,这让他突然清醒了很多,他惊呼道:“Steve,你冷得像块冰……”

       “而你暖得像刚出炉的松饼。”Steve笑着说,他上了床,重新躺回了枕头上。Bucky突然坐了起来,用被子将他和Steve两个兜头蒙住,Steve本想往旁边挪一挪,却被Bucky死死地搂紧了。他的手臂温热而柔软,搁在了Steve的胸膛上,Steve的心脏在他的手臂下咚咚地跳着,细瘦的肩膀旁是一只修长的、刚好能握住一只苹果的手。过了一会儿,Steve渐渐开始温暖起来了。

       Steve握住了搁在他胸口的那只手臂,他回答说: “隔着结冰的窗户向外看,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外面白茫茫的、好像风吹落了树上的梨花,但我听到了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

       “傻瓜。”Bucky说,“如果等到夏天开梨花的时候,你又要说它们看起来像冬天下雪了。”

       “那也没什么错啊。”Steve感到Bucky的头正靠着他的肩膀,他稍稍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深怕他和Bucky会在睡觉的时候被闷死。他的手在Bucky光滑的手臂上滑了滑,对他说:“快睡觉吧,Bucky。”

      “睡不着了。”Bucky像是撒娇一样抱怨了起来,他从被子里跳下床,来到Steve刚刚驻足了那个窗口。房间里冷得很,刚刚在窗户上的写的字已经开始有些变得模糊,可借着月光,依旧能勉强辨认出那上面究竟写的什么。

      “原来你在窗户上写我的名字啊Steve……”Bucky笑了起来,就像他平时那样,将本来微微有些下弯的嘴角上扬至一个并不夸张却令人心痒的弧度。Steve没说话,他看起来甚至依旧是平静的,但他的脸却早就有些发烫了。

      Bucky认真地注视着那个写在玻璃上的名字,他想了想,在“Bucky”下面又添了一个Barnes。接着,怀着一种甜蜜又幼稚的情感,他在Baners旁边写下了Steve,而在Bucky旁边加了Rogers。这样,如果竖着看,就是他们两个的名字。而横过来,则变成了Bucky Rogers和SteveBarnes。

       Bucky将嘴唇抵着拳头,歪着头端详了几秒玻璃窗上的字。他像那些无意间将自己心底的秘密泄露出去的人一样,突然感到了羞耻难当。他沉默地回到了床上,紧紧挨着Steve躺了下去,身子因为寒冷而微微缩了起来。他小声问:“Steve,你睡了吗?”

       “没有。”Steve回答道,他在黑暗中摩挲着覆上了Bucky的肩膀和后背,轻轻将他环了起来。Steve的手臂很细瘦,于是Bucky便使劲儿朝他那里又靠了靠,他们眼睛对着眼睛,鼻子挨着鼻子,嘴唇几乎要碰着嘴唇。Steve亲了亲Bucky的鼻尖,接着是嘴唇。他问Bucky,“你刚刚站在窗口在想什么?”

       Bucky觉得有些羞耻,于是就没说实话,“我在想,确实什么也看不到。”

        Steve想了想,他突然坐了起来,摇了摇Bucky的肩膀,“我们出去走走吧Bucky。去走廊看看雪景。”

       Bucky睁大了眼睛,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他小声地嘟囔道:“我不去Steve,外面太冷了。我还要睡觉呢。”

      “你现在睡得着吗?”Steve俯下身子,胸口靠着Bucky的手臂,轻轻戳了戳他的腰部,引起了一声小动物一样惊呼。Bucky从床上弹了起来,头发散乱、面色绯红地狠狠盯着Steve看。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使它们看起来更加饱满水润。但那两片嘴唇是微微下弯的,似乎在无声地、恼怒地控诉着Steve。

       始作俑者弯起眼睛,傻乎乎地笑了起来。所有人都说那个年仅16岁的Steve Rogers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严肃模样,可殊不知,他只是把那些傻气一股脑儿倒给了James Baners看——他最好的朋友、青梅竹马的恋人、英俊又可爱的Bucky。

       Bucky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却装作不情不愿地被Steve拉下了床。他们两个穿好了短大衣和靴子,互相依偎着来到了门外的长廊。院子里落满了积雪,只有一颗梨树孤零零地和路灯坐着伴儿。冬天的布鲁克林看起来破败极了,可那些狭窄的街道、昏暗的路灯、灰色或是砖红色的筒子楼和光秃秃的树木无一不令人感到熟悉而亲切。

       几片雪花随着凌冽的寒风吹落在Bucky的脸颊和领口,Steve看了他一眼,突然搂过他的肩膀,照着雪花落下的地方吻了上去。温暖的体温裹挟着微凉的雪花印在他的嘴唇上,Bucky诧异地微笑了起来,他用一种淘气的、欢快的目光望着Steve,饱满如石榴般的面颊因为笑容而鼓了起来。他弯下腰,把嘴唇凑到Steve面前,期待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Steve又一次地吻了Bucky,他的吻并不激烈,却总是不缺少热情。他亲吻Bucky时就好像在咬着熟透了的苹果,带着最纯粹的喜欢和一点点恶作剧般的戏弄,在舔吻的同时轻轻咬着饱满的上唇,甚至过度地青睐于Bucky爱笑的唇角。

     这时,一只避雪的鸽子突然飞进了门廊,把他们都吓了一跳。这个吻结束了,可Steve看起来却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他问Bucky:“这个吻怎么样?”

    “和第一次一样。”Bucky笑着说。他们的第一次亲吻是Steve主动的,那是一个飘着面包香气的午后,Steve坐在地板上画画,而Bucky则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觉。Steve沉默地望着耍赖一样将脑袋压在他身上的Bucky,明明床离他们那么近,可他就是不愿意去睡。

       就像人想喝酒、想唱歌、想听音乐一样,想吻Bucky的欲望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Steve脑子里不可一世地指挥着他的行动,于是Steve就真的亲了亲Bucky。可那算是好?还是坏呢?Bucky从不明说。

      “那是我第一次吻人。”Steve严肃地说,他停顿了一会儿,突然扯了扯Bucky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回去睡觉?”Bucky笑着问。

        Steve看了Bucky一眼,眼睛因微笑而再度弯出了细微的弧度,“不。”他认认真真地反驳道,“回去继续刚刚的那个吻。”

      【2】

      Bucky从帐篷里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头依旧有点晕有点疼。帐篷里没有灯光,只有朦胧的月光如漏网之鱼般从门帘的缝隙里漏了出来。Steve Rogers坐在他的床边,在黑暗中依旧目光炯炯,他出了声,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他是一个刚刚经历了恶战又几天几夜得不到休息的士兵。当然,在大多数人看来,超级血清就是要这样不可思议才会显得一切足够梦幻,否则,又怎么足以支撑士兵们对胜利的信心?

      “Bucky,你醒了?”

       Bucky虚弱地点了点头,接过了Steve倒给了他的水。被水浸润过的双唇显得健康多了,在他昏睡的这几个小时里,他的嘴唇像是干涸的河床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告诉我我没睡了一个世纪。”Bucky开起了玩笑,他揽过Steve的脖子,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不知怎么的,Bucky的视力在黑夜里越来越好了,他一只手在Steve的脸颊上揉了揉,对他说:“我没事了。倒是你,多久没休息了?”

        Steve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挺直的脊背和肩膀放松了下来。Bucky在昨天的激战中受伤,昏睡了一天一夜,于是Steve就提心吊胆地等了一天一夜。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天黑了,屋子里需要灯光,反正,在注射血清之后,很多正常人的需求也与他说了再见:“我不需要休息。”

     “胡说,厄金斯博士是给你注射了血清。又不是帮你超凡入圣。”

        Steve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弯下腰,头枕着Bucky的腿,含含糊糊地说:“超凡入圣可难了。”

        Bucky没说话,他半搂着Steve的肩膀,问他:“其他人呢?”

       “和俄国人在外面聊天。”

       Bucky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他们不是互看不顺眼吗?我错过了什么?”

       Steve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没人能看到,他的笑容并不算舒朗,甚至还有些疲惫。“我们刚刚一起经历了一场战争,活下来的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了。”他想了想,又说,“他们都很担心你。”

       Bucky摇了摇头,他轻轻推了推Steve,“我们出去走走吧,顺便见见他们。”

       Bucky和Steve走出了帐篷,远远传来了口琴声和年轻士兵们的歌声。那是由不同语言汇集而成的欢快、高亢的合唱,英语混着法语、俄语夹杂着意大利语【1】,歌声像一座山、一片海、一条路,他们唱道:“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2】……”

      Bucky看到,唱歌的人群中不仅有咆哮突击队的队员,也有一些浅色头发、蓝眼睛的俄国士兵。其中那个吹口琴的小伙子最为年轻,今年才十七岁。Bucky在昨天的战役里救了他一命,因此他看到Bucky也最为激动。他立刻停下了吹奏,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用发颤的俄语混合着英语和Bucky打招呼,他说:“中士,你醒了!您感觉好点了吗?您还记得我吗?您昨天救了我,我非常非常地感谢您。”

       Bucky拉着Steve坐下,他笑着点了点头,眼睛映着火光,“是的士兵,我记得你,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Alexander·Lensky,朋友们都叫我Sasha,我的亲人们管我叫Shula。您怎么叫都成。”

      士兵们被这个年轻可爱的小伙子逗笑了。Bucky点点头,“你好Sasha,我叫James Barnes,朋友们都叫我Bucky,你也可以叫我Bucky。”

      Steve看得出,Bucky很喜欢这个年轻的俄国士兵,那或许是因为他让Bucky想起了在远在布鲁克林的妹妹们。在战争年代、尤其是在战场上,人们是很容易通过一个陌生人联想起自己的亲人的。

       Lensky的口音很可笑,好像是嘴里被人塞了一把风雪或是稻草,讲到动情处,他忘记了该说俄语又或是英语,于是干脆激动地挥舞着双手比划起来。Bucky认真地倾听着,他的头发不安分地翘起了一角,领口微微敞开。火光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优美的影子,而他的眼睛里又一次流露出了那种活泼、轻快而真诚的神情。

       Steve突然很想触碰他。他很想吻Bucky。这种想法在他心里像白纸上的一抹正红色,越来越醒目、越来越吸引人,几乎使他失神。他好像听到有谁在问他问题,但他显然没顾得上回答。

       Bucky转过了头,对Steve拼命地眨了眨眼睛,胳膊肘轻轻地推了他一把。Steve如梦方醒地回了神儿,却依旧显得有些呆愣愣地,他有些苦涩地说:“我和Bucky都在布鲁克林长大,我的父母早亡,没人在等我回去。”

        “瞎说啊哥们。”Bucky露出了一副好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的委屈神情,他温和地反驳道:“我妈来信说了,让我一定也要把小Steve也带回去。所以一旦你觉得欧洲太好不想回美国,我是拖也要把你拖回去的。”

       士兵们笑了起来。Steve看着Bucky,突然向他伸了出手。Bucky被吓得一个激灵,然而Steve最后也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

       Lensky顺着话茬接了下去,他说自己的故乡是列宁格勒。然而他却是在莫斯科参军入伍的。现在列宁格勒已经被德军包围了近九百天【3】,据说城里没水没电,全靠“生命之路”运输物资。他的父母和妹妹全呆在列宁格勒,现在生死未卜。

      讲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禁回忆起了自己的故乡,Lensky沉默了几秒,突然朗声说:“所以我打仗从不敢不卖力,因为我相信,他们一定在家乡等着我。只要我早杀掉一个纳粹士兵,我的故乡就会早解放一天,”

       Lensky将口琴放在嘴边,重新吹起了那首曲子。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没有比这更轻快、更明朗的旋律了。只不过,这首歌写于1938年,那个时候姑娘们还站在峻峭的岸上等待出征的战士,而现在,她们也同样走上了最残酷的战场。

       Bucky深深看了Steve一眼,两个人一前一后借故离开了人群。他俩肩并肩顺着河边走了很久,而歌声也变得愈发渺远。这不是一个盛开梨花的季节,但河边却真的起了一片淡蓝色的、潮湿的雾。一条银色的小路埋在迷雾里,通向了隐藏在阴影里的远方。

      “冷吗?”Steve突然问,他牵过Bucky的手,握了握。Bucky的手很凉,手指上长着茧,他们已经不是只能拿得动画笔、又或是鲜花的年纪了,现在他们的手上甚至握着整个世界的命运。

       Bucky没有回答Steve,他只是说:“我也在等你。”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战争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到家乡。天空没有半点儿阴霾,开着鲜花的草地上有孩子在那里嬉戏打滚。那时没人会对我们侧目而视,我们能够正大光明地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我一直在等那一天,Steve,等你卸下重担,朝我走过来,对我伸出手,我们一起去教堂,像寻常男女一样组建家庭……”

       Steve拉起Bucky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他何曾不这样美好的设想过?仗打完了,他们一起回家,回到他们的小公寓去。好像只要赢了这场战争,以后他们的生活就会一切顺遂,再无坎坷。Steve对他们的胜利有信心,可是,赢了这一次,就真的能赢一辈子吗?可他望着Bucky亲切的、信任的目光,他发现他没有办法把一切想的悲观,毕竟,Bucky在那儿。即使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只要有Bucky在,一切都变得可以忍受。他露出了一个不忍的笑容,对Bucky说:“或许这个等待的过程会很漫长。”

       “没关系。”Bucky握住Steve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扬起了年轻而欢快的脸颊,朝他的恋人露出了一个笃定的微笑:“我从来都很有耐心,我善于等待。【4】”

       三天后,他们向德军发起了又一次进攻,这次的伤亡状况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惨烈,咆哮突击队的队员们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但可喜可贺地是,他们终于击退了德军。

       Steve伤的最轻,他很快就起身去找上校做任务汇报。而Bucky则呆在在医疗帐篷里包扎了手臂。重伤患很多,Bucky必须马上离开,给有需要的伤患腾出位置。等他走出帐篷时,突然看到两个人抬着担架从他面前飞快地经过,他瞥了一眼担架上的人,发现那竟然是Lensky。

      Lensky伤的很重,他被炸伤了右腿,子弹贯穿了内脏。医生跑了过来,尝试着抢救他的生命,却最终对着那个17岁的少年摇了摇头,表示他没有什么治愈的希望了。

       Bucky被一种冰冷的悲凉摄住了,他半跪在担架旁,哀恸地望着那个在三天前还神采奕奕的俄国士兵,他的年纪这样轻,他的家人们还在故乡等他。

       或许是回光返照,Lensky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努力睁大了眼睛,认出了跪在他身边的Bucky,他眨了眨眼睛,最后一丝光明像霞光一样从他的蓝眼睛里涌了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口琴,轻轻地放进了Bucky的手里。

      “中士……”他轻轻呻吟了一声,几乎已经气若游丝。Bucky不得不俯下身子,将耳朵靠近他的嘴唇,才能听清楚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您说……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啊。”

        Bucky愣了一下,等他再一次望向那个少年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变成两颗呆滞的玻璃球,但他们依旧死死地盯住了彤云四合的天空,仿佛要把这最后的、宁静的美景,永远地留在心里。

        Bucky好像没反应过来一样握着那只口琴,沉默盯着Lensky染满鲜血的灰败面孔,直到有人走过来抬担架,Bucky才跟着一起站起来,他踉跄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腿因长时间的跪姿而有些发麻。他等了一会儿,才一步步继续向前走。一个个医疗帐篷带着血腥味、消毒水味和硝烟气。在这里,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一个小时像一秒那样短暂。

       Bucky回到了他和Steve的帐篷。Steve已经从上校那里回来了,他转过头,在看到Bucky表情时愣了一愣。Bucky大概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颓唐,好像他们刚刚经历了不是一场胜利,而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Bucky?怎么了?”

       Bucky抬起头,在看到Steve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一点生气。他坐在床沿边,语气里带了点对自己、和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怀疑,他说:“那个俄国兵,Alexander Lensky死在了我面前。”

       他不是第一天上战场的新兵。他经历过很多比这还要惨烈的牺牲。可是他发现,即使他是令纳粹恨之入骨的“幽灵”狙击手,即使他狙杀过几百个德国军官,即使他的队长是奇迹般的Steve Rogers,但他依旧没办法回答一个将死之人的疑问,“他问我,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死后依旧握着我的手,好像还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Steve走过来坐在Bucky的身边,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是过于平静了。人们往往以为,身为超级士兵的Steve一定对胜利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事实上,连Steve自己都无法回答那个问题:“我也不知道,Buck。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还觉得它离自己太过遥远。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我们也走上了战场。没人能够预料到它会持续地这么久,也没人能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Bucky歪着脑袋,小声说:“我以为美国队长会有更振奋人心的回答?”

    “我也希望我有。”Steve伸出手,搂住Bucky的肩膀,把朝怀里带了带。Bucky转过头,鼻尖正好对着Steve的嘴唇,他听到Steve说:“可我不会敷衍你。”

      Bucky叹了一口气,他的嘴角弯了弯,伸手努力地把Steve整个人圈在怀里。他把下巴搁在了Steve的肩膀上,扭过头,嘴唇在说话的时像柔软的花瓣一样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耳朵,“我以前是不是说过不希望你参军这种话?我收回……Steve,再没比能呆在你身边的感觉更好了。”

     “听到你这样说,我突然感到有些骄傲。”Steve转过头,嘴唇轻轻碰了碰Bucky的脸颊。Bucky挣扎了一下,他不想让Steve觉得他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小姑娘,可Steve却搂紧了他,“没关系。”他说,“Barnes中士在欧洲漂泊了太久,经历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他觉得有些疲惫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也会这样。”

      “你也会?”Bucky问。

      “是的……谁不会呢?有的时候,在梦里,我们已经打败了纳粹回到了布鲁克林。庆祝胜利的游行队伍人热闹极了,街道上变成了星条旗的海洋。人们抱在一起接吻,即使是陌生人也一样,那个时候谁还在意自己吻的是谁呢?在面包店门口,我也吻了你,我们吻了很久,姿势有点像探戈舞。我吻你吻到你喘不过气。每当我从这样的梦里醒来,我都想像舞台上那样飞到柏林去痛揍希特勒。”

       Bucky突然笑了出来,Steve很少会谈及他的“演艺”生涯,他没想到Steve第一次主动提及它是会为了逗他开心。他开玩笑般的摸了摸Steve的后背,像是安慰一个孩子,“冷静点Steve,你现在就可以吻我吻到喘不过气。”

        Steve也笑出了声,他问Bucky:“你还记得我们公寓前的那颗梨树吗?它开的花很漂亮,可结的果子却一点也不能吃。你摘了很多树上的梨子给了我,我甚至怀疑那是你的恶作剧。”

      “说不定呢。”Bucky懒洋洋地、却有些委屈地说。

      “还有街角的那家面包店,每天晚上临下班的时候那家面包店的松饼都会打折。我们经常会去买。那家面包店的主人有个女儿,才九岁,她养了一条温顺的小狗。”

       “我想那个小姑娘今年应该十一岁了。”Bucky说,“Steve你唠叨死了,我又没失忆。”

       Steve放开Bucky,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他认真地说:“想想这些美好的事情会让你感觉好一点。”

        就像苏联人有《喀秋莎》,德国人有《莉莉玛莲》,而他们也有布鲁克林。士兵们背井离乡,来到前线战场,不是因为有雄心壮志,而仅仅是为了回到家乡时还能找到那家面包店、那颗梨树、那个站在峻峭岸边的姑娘。

       Steve将嘴唇压上了Bucky的嘴唇,他们像两头幼兽一样用抚慰彼此的方式接吻,直到Steve的手抚上Bucky的后脑,他珍重地说:“现在我要吻你吻到喘不过来气了。”

        于是他们换了一种更为激烈、也更加火热的接吻方式。Steve的手揽住Bucky的腰,把他吻到瘫软在了行军床上。他们才二十多岁,他们累了,所以他们想要一个吻。他们边吻着彼此,边不住地想,战争会结束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3】

         负责人刚刚念完启动代码,房间里在一瞬间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的超级武器看。他好像刚刚从冰雪里挖出来一样透着寒气,头发甚至依旧是湿漉漉的。他慢慢抬起了头,眼睛里流露出凌冽而肃杀的光。负责人松了一口气,用俄语对他说:“Добро пожаловать в Ленинград,солдат。(欢迎来到列宁格勒,士兵)”

       “ Я готов отвечать。”冬兵平板地回答道。

        这次跟着冬兵出任务小队里新加了一名刚刚年满二十岁的士兵。他叫Sergai Shchedrin,虽然年轻、天真,却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神枪手了。训练他的教官是上过欧洲战场、最终跟着苏军攻入柏林的老兵,他常常在私下里称赞Shchedrin,说他比当年咆哮突击队的狙击手James Barnes还优秀。

        James Barners是Shchedrin的偶像,虽然当局痛斥美国队长是资本主义塑造出的无耻骗子,并从不允许任何与咆哮突击队有关的刊物在苏联出版,可他依旧有很多渠道了解到这名颇具传奇色彩的狙击手,他活在二战士兵的口口相传中,人们都说他人好、枪法更好,他曾经在两千米外狙杀一名德国指挥官,从而影响了整个战局。

       于是在入伍第一天,他对着镜子那个神采奕奕、年轻稚气的自己说:“Sergei,你要做的像James Barnes一样好。”

       Shchedrin坐在车里,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冬兵,在任务前夕的沉默气氛里,他一点儿也没有新手该有的紧张,正相反,他摇着脑袋,甚至还哼起了歌,虽然成长在相对和平的时代 ,可他依旧很喜欢那首写着梨花、河岸、春光和美丽姑娘的歌。

       他的前辈,已经在军中服役多年的Adian Petrov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粗暴地问:“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Shchedrin天真地笑了起来,他偷偷指了指冬兵,对Petrov说:“他是个机器人。”

      “你说什么?”Petrov皱着眉问道。

      “我这一路都在和他说话,我问他要不要吃苹果?他没反应。我又问他要不要来点伏特加?他也不说话。刚刚我又对着他唱歌,结果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他不吃不喝、连音乐都无法打动他,他肯定不是人,是机器。他的血管里流的是机油而不是人血。所以所有人都叫他武器或是资产。可是……”Shchedrin好奇地问:“既然我们有这种技术,为什么冬兵不能像火箭、大炮和枪械一样量产?为什么我们只有他一个?”

       Petrov冷哼了一声,他说:“会有的。我们很快会有更多冬兵的。”

       Shchedrin再一次好奇地望向冬兵。那个机器人被做的很逼真,虽然他带着防风镜和面罩,可是他的右手手背却和普通人一样有着实实在在的纹路和皮肤的光泽,他的左手是一条金属手臂,上臂连接着肩膀的位置画着一颗闪耀的红星,看起来漂亮而炫目。冬兵就像那些被名为喀秋莎的火箭炮一样,在冰冷和致命背后总带着一些不合时宜却并不违和的美丽细节。他和Shchedrin想象中的机器人不一样,他太像人了。

       那天他们的任务是截杀一名试图叛逃苏联的高等官员和他的亲属,这本不是什么难度极高的任务,可在完成过程中却出了纰漏。冬兵跑了,还留下了一个活口,一个十三岁、还抱着熊娃娃的小姑娘。Petrov朝小女孩头上开了一枪,就立刻联系总部追捕冬兵。

       他们找了冬兵整整一个月才把他带回去,而那时他甚至试图搭上前往匈牙利的火车。 Shchedrin不明白冬兵要去哪儿,他是个机器人,难道他也有想要去的地方?

       Shchedrin在看到冬兵时吃了一惊,如果不是Petrov,他几乎根本认不出来那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会是他们的致命武器。他有一双不应该能被机器打磨出来的眼睛。Shchedrin曾经负责保护一位苏联高官的亲眷,他的小女儿有一只漂亮的布娃娃,它的眼睛大概是玻璃珠做的,那已经是Shchedrin所见过的逼真的极致了。可冬兵的眼睛却比那双玻璃珠眼睛更为深邃、真实。就连他身上的那种属于野兽般的防备和警惕,都不像是一个武器、又或是一个机器人本身所应该具有的。

       Shchedrin不明白冬兵为什么要逃,他以前成功地完成了很多次任务,再强大的敌人也胜不过他那只闪耀着红星的机械臂,可他却好像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小姑娘“打败”了。在押送的途中,Shchedrin一直好奇地观察着冬兵,他用俄语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又恢复了他们刚刚见面时那种冰冷的金属感,好像周身都带着刺目的冷光和西伯利亚的寒意。不知怎么的,那让Shchedrin突然放了心。。

       他们把冬兵交给了总部,有两个科学官打扮的人把冬兵带进了房间。 Shchedrin忘了一眼最深处的那间被黑色铁门关住的屋子,好奇地问Petrov,“他们要干嘛?”

       “修理修理。”Petrov不耐烦地说,“他的脑子出了问题,不能正常的工作了。科学家要让它恢复正常。”

        “他有脑子?”Petrov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和人一样?”

         这时,从那扇铁门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痛苦地吼叫,吓得Shchedrin打了个冷颤。他没听过冬兵讲话,但他知道那就是冬兵。他就像Petrov所说的那样,正在被“修理修理”。可是机器人被修理时也会痛苦吗?当人们修飞机、修火车的时候,它们是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尖叫的啊。Shchedrin木愣愣地看着那扇门,难以置信地问:“他是人?”

       “不算是了。”Petrov说。

        那个痛苦的吼叫声依旧没有停止,Shchedrin无意间握紧了手里的枪,他问:“他和我一样,是士兵?你们现在在修理他的脑子?”他突然奇妙地感同身受起来,被修理的不是他,可他却觉得浑身都在疼。

        “他出现了问题,不能好好履行他的使命。所以我们必须采取点措施。他自愿为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奉献了一切。我们不能让这种牺牲白费,不是吗?”

         Shchedrin摇了摇头,在列宁格勒炎热的七月里,他却莫名觉得背脊发凉。他知道或许他该闭嘴,可就是控制不住继续问了下去:“他有父母吗?他有家乡吗?他的本名叫什么?”

       “没有。”Petrov冷冷地看着Shchedrin,“知道吗士兵,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觉得你大概需要一些心理评估再决定你是否能继续留在这里。”

        这时,叫声已经停止了。有人打开了那扇黑色的铁门,从里面推出一个黑漆漆地、棺材一样的冷冻仓。冬兵正睡在里面,看起来像是一尊蜡像。Shchedrin吓了一跳,声音不住地上扬,结结巴巴地问:“冻起来了?”

        没人回答他,于是他自己走近了那个冷冻仓。那里睡着一个人,他从没和Schedrin说过话,也从没正眼看过他,于是自然而然地,他把他当成了一个机器人,没有给他一点士兵或是同胞该有的尊重。Schedrin感觉心像坠着铅块一样发沉,冷冻仓里的冬兵看起来几乎比他大不了多少岁。他叫什么?他从哪儿来?他当初又是因为什么被选中的呢?他躺在里面,好像睡着了一样,那么、他会做梦吗?

        Schedrin指了指冷冻仓,天真地问那些科学家:“我能对他说几句话吗?”

        所有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年轻、稚气的士兵,却没人阻止他。

       于是Schedrin靠近了冷冻仓,低声说:“我很抱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把你当成了机器人。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谁、还有没有亲人了。不过,在我老家有一句话,无论路途多么遥远,士兵终有一天会随着亲人的呼唤回到他们献出生命的祖国,回望故乡醉人的美景。希望有人依旧在等你,希望你在梦里能回到自己的家乡。【5】”

     【4】

       冬兵又一次从梦中醒来了。

       他很少会有好梦,可单单这一次,却是甜苦交织的。他梦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还是欧洲战场上的Baners中士。年轻的Alexander Lensky用口琴吹奏起了宛转悠扬的《喀秋莎》。在热闹而明朗的歌声中,他和Steve躲在河岸边接吻。梦里的Steve真实极了,就连他笔挺的灰绿色衬衫都仿佛带着温度。

      紧接着,炮火声和飞机的轰鸣声取代了优美的乐音,Lensky抓着他的手,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天空。火车、风雪、峡谷、带着冰碴的湍急的河流,克林姆林宫的红星高高在上、以蔑然凌冽地姿态俯视着北方,而列宁格勒则在战后的硝烟中像哮喘病人一样艰难的喘息。在走马观花般迷离的梦境里,他看到了死在他枪口下的那些人,甚至包括那个他唤起了他一丝不忍的、抱着熊娃娃的小姑娘。

      这只是一场噩梦,可这毕竟是一场真实发生过的噩梦。

      在漆黑的夜色里,他试探地、怀疑地打量着他破败而狭小的安全屋。没有床板的床垫、破损的瓷砖、被报纸小心翼翼封住的窗户、坏了一个灯泡的吊灯、被打碎的碗碟、还有一锅黑漆漆的、煤灰一样的炖菜。一切就和他入睡时那样平静,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他沉默地怀抱着令他感到安全的宁静的夜晚,脑海里突然想起了Lensky死前的那个疑问。曾经和他一同走上战场的士兵们如今大部分已经走入了坟墓,而有一部分人,则永远留在了欧洲的战场。他们或许都会问,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身为幸存者,或许冬兵应该回答他们的。

      可他不知道。一场战争在1945年结束了【6】,可很快,另一场战争又从1945年开始。他是士兵,他只能选择应战。九十年的光阴和七十多年的战斗像一座倾颓的山一样倒在他的肩膀上,他必须把它抬起来。

       或许他应该自杀的,属于他的那个时代远去了。他想回家,回到他亲人和朋友们身边去,回到自由和宁静中去。自杀便成了最简单的办法。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对自己开那一枪。

      因为冬兵知道,有一个人也同他一样被留在了这里,没办法找到回家的路。所以他要陪着他呆在这里,呆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时代。即使他只能这样沉默地、遥远地陪着他。

       一个月后,当他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通缉令时,他就知道,新一轮的战争开始了。

       Steve Rogers堂而皇之地站在冬兵的小屋子里,理所应当地翻看着他的笔记本和零食。好像美国队长生来就有乱翻别人东西的权利。而作为屋子的主人,冬兵像个客人一样紧张地站在他的身后,带着恐慌、以及一点点的愤怒。

       美国队长转过头看着冬兵,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认识我吗?”他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把我从河里救了上了岸。为什么?”

       冬兵以最大限度地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却通通被否决了。

       混蛋Steve,他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在特种部队冲进房屋的前一秒,冬兵忍不住恼怒地想。

       当冬兵被美国队长从河里救上岸后,他被猎鹰告知他刚刚又把美国队长痛揍了一顿,甚至比华盛顿那次还要无情。他不仅把美国队长扔下了电梯井,还试图用左手掐死他。

      “你或许是让Steve挨过最多揍的那一个。”猎鹰讥讽地说,他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生气。

      “哪儿呢,揍过Steve的人多得是。他们几乎能排满一条巷子。”

       冬兵与猎鹰几乎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望着站在那里的美国队长。他双手抱胸,英俊而端正的脸上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但似乎并不像刚刚那样为冬兵恢复记忆而高兴了。

       冬兵微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像Bucky Barnes,却带着一种疲惫的、平淡的疏离感。他看着美国队长朝他走了过来,隔着十三厘米的身高差,微微俯视着他的眼睛。

       猎鹰沉默地走开了。废弃的工厂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刚刚在同伴面前还端肃、冷静、甚至颇具威严的美国队长放下了抱在胸前的双臂,他半垂着眼睛,嘴角动了动,用一种听起来令人不忍苛责的语气说:“我应该站在那里,亲眼看着你做心理评估的。”

       冬兵眨了眨眼睛,心脏好像被毛毛虫一点一点啃食的树叶。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九十多岁了,却依旧好像十六岁时那样幼稚,总是觉得自己应该事先考虑好一万种可能,做足万全的准备。一旦有一点纰漏,他就会露出一副委屈、不爽、却又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表情。

      他总是这样吗?

      冬兵叹了口气,他搂住美国队长脖子,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按,他知道这个动作对现在的美国队长来说大概不是非常舒服,但冬兵拒绝踮起脚来拥抱他。

       “好了,Steve。傻瓜,一切都不算太糟糕。你拉住了我的直升飞机,把我从河里捞了上来。你让我想起了你。对吗?”

      冬兵感到美国队长在他的肩膀上点了点头,可双手却把他抱得死死的,固执地拒绝放手。即使是恢复了记忆,冬兵依旧不太愿意和其他人发生肢体上的接触,可如果说他拒绝是的一片树叶,那么美国队长现在给他的则是一座森林,有那么一刻,冬兵觉得他有点自作自受。

       可他抱住了那个宽厚的肩膀,同样没有放手。

       那次机场混战后,冬兵和美国队长在队友们的掩护下乘上了前往西伯利亚的飞机。冬兵知道,那是一个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冷酷角落,常年被冰雪覆盖,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他知道他在西伯利亚做过什么,他知道他在俄罗斯做过什么。

       冬兵望着面前那个挺拔而坚定的背影,毫无预兆地开了口:“我不知道我是否值得你为我做的一切。”

      “做那些事的不是你,Bucky,你没有选择。”美国队长不容异议地回答道。

      “可我毕竟做了。”

        美国队长转过那颗金色的脑袋,海蓝色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冬兵温柔地包裹起来,“所以我们一起承担,”他说。

       在临下飞机前,美国队长突然问冬兵:“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不得不坐在冷藏卡车的后面从从洛克威海滩回来吗?”

      冬兵皱了皱眉毛,“是你把我们坐火车的钱用来买热狗的那次吗?”

      “对。”美国队长微笑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和回味,“那条路很颠簸也很漫长,车上只有我们两个傻瓜。那时我们还不到二十岁,可现在我们已经快一百岁了。但你看,在这条路上,依旧只有我们两个。”

       他伸出手,扣住冬兵的后脑,倾身吻住了他的嘴唇。在穿越了漫长的时光、经历了无数的痛苦与寻觅之后,Steve和Bucky终于吻到了彼此。

        Steve松开了手,他凝视着Bucky,深邃的蓝眼睛里一点点地涌现出温柔的波浪。那是在他醒来之后看到宁静、祥和的布鲁克林街道时都不曾有过的温柔情绪。舱门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是属于北国的阳光和凛冽的风雪,他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雪原,沉声问道:“准备好了吗,Bucky。”

       【5】

       当他们走下飞机,看到西伯利亚基地敞开的大门时,Bucky就知道他们来晚了。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那个叫泽莫的男人杀死了西风计划中所有的冬兵。他用一种戏谑而玩味地口吻对Steve说,“我看到你的蓝眼睛里有一抹绿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越过Steve的肩膀,落在了Bucky的脸上。

       泽莫用霍华德史塔克夫妇被杀的录像击碎了钢铁侠的全部理智,挑起了他们之间的战争。Bucky在逃,Steve想保住Bucky的命,可钢铁侠却想复仇。

        钢铁侠愤怒地质问Bucky,“你记得他们吗?”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些记忆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在Bucky的脑子里,又被他一个又一个地慢慢找了回来,近乎杂乱地重新串在了一起,好的接着坏的,光明的挨着黑暗的。

       他无法逃避地回答说:“我记得他们全部。”

       Bucky从不觉得钢铁侠没有向他复仇的权利。在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放弃了抵抗和逃跑。机器臂断掉的那一刻他差点疼得失去了意识,这条冰冷的、凶悍的、沾满了无数鲜血的手臂早已与他骨血相连,而那些错误、那些罪恶,也永远地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直到Steve冲了过来,帮他挡住了全部的炮火和攻击,一次又一次地被揍翻,又爬了起来,摇摇欲坠却不肯屈服地说:“我能坚持这个一整天。”

      Bucky苦涩地牵动着嘴角,看来他想死也死不成了。哪怕过了七十年,Steve依旧和布鲁克林小巷里那个瘦弱的小个子完全没有区别:打架依旧不知道逃跑。有些人十六岁和一百岁一个样,还总是那么理直气壮。所以Bucky得看着他,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他得成为他的后盾。

      为了帮Steve争取一点时间,Bucky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扯住了钢铁侠的脚。可他那个时候所用的力度对一个超级英雄来说不过螳臂当车。他被不屑地甩到一边,又一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像一只干枯、虚弱、且苟延残喘的野猫。

       Steve理智的那根弦突然断掉了,他不再是战场上那个冷静执掌大局的领导者。他重新站起来之后的每一次反击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儿。钢铁侠在某一刻甚至以为Steve已经发了疯,在盾牌最后一次落下的时候他恐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以为Steve要杀他,可最后,Steve只毁掉了他的反应堆。

       Bucky意识模糊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凌冽的雪光透过窗户落在了这个怪物般沾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基地里。他断掉的那只手臂依然很疼,脸上的鲜血由温热变得冰冷。在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寒风的呼啸和湍急的河流冲刷着坚硬的浮冰所发出的令人耳膜发疼的声响。他躺在长达七十年的寒冷里,疼痛、疲惫,却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来。原来,无论他躲在哪里,他从没能走出过那个寒冷的、覆盖着冰雪的峡谷。

       这时,一个人朝他走了过来,不是那些帽子上带着红星、目光冰冷的苏联人,不是那些拿着手术刀和电钻、兴致勃勃的科学家,也不是来自过去和黑暗时代的幽灵。

       是Steve。他的Steve终于来找他了。

       风雪在一瞬间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前所未有的宁静。有什么温暖地东西落在了Bucky的脸上,又一点点地涌进他的血液里。Steve……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Steve。

       于是,就像以前千千万万次那样,Bucky对Steve微笑起来,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Steve带着痛惜和最小心的温柔把Bucky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在他身后,有人突然叫住了他:“你不配用那面盾,那是我父亲做的。”

       谁都觉得他应该在乎那面盾牌。就好像他们以为Steve会在乎那身制服、那个名号和那些加诸于他身上的荣耀。可他们没有想过,在这一切发生之前,Steve Rogers就已经存在了。他是一个个体,不是大理石雕刻出的塑像。他有自己的选择。

       于是,他站在那里,毫不在意地扔掉了那面盾牌。

      他用空出的那只手穿过Bucky的腿弯,将他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基地。

      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平原上覆盖着几个世纪都不会消融的寒冰,而在雪地上则一步一步地印下了Steve Rogers的足迹。Bucky的脑袋虚弱地靠在Steve的胸口,沉默地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切回到了原点,那里本就只有他们两个。

      这时,那个在机场大战时还对着Bucky穷追不舍的瓦坎达国王走了出来,对他们说:“我觉得你们需要帮助。”

       国王把他们带到了世外桃源般的瓦坎达,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了帮助和庇护。再没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两个浑身是伤、且正遭受通缉的超级士兵了。,国王说他做这一切是出于对Bucky的歉疚,“你和我父亲都是受害者。”他说,“我希望能够帮助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宁静。”

      在养伤期间,Steve几乎每分每秒都和Bucky呆在一起。就因为Bucky少了一条手臂,Steve就在他们来到瓦坎达的第一个夜晚坚持要喂Bucky吃晚饭,虽然Bucky觉得这特别奇怪,他再三强调他是少了一只手臂,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可Steve坚持地把乘着土豆的勺子举在Bucky面前,用一种倔强又受伤的目光望着他,好像可以这样僵持到天荒地老。

       于是那顿晚饭Bucky屈服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Bucky便任由着Steve忙前忙后地照顾他,和他一起回忆那些即使他没被洗脑都记不住的悠久往事。从海底监狱被Steve救出来、暂时安置在瓦坎达的红女巫有一次笑着打趣Bucky,说他们像刚刚陷入恋爱的十六岁少年,黏糊的如同蜂蜜撒上了糖霜。

      Bucky没有反驳,也没有搭话。他知道日子不可能从此就这样平稳安然地过下去,只不过他也有私心,他不想这么快地打破这份宁静,或许他们的相处方式太粘人了,可他就是希望他们能再粘的久一点。

        Bucky的伤势渐渐开始痊愈。有一天午后,他从午睡中醒来,发现Steve正靠着他的床畔睡得正香。阳光把他的后背晒的暖暖的,当Bucky将手放上去的时候,好像在轻轻地抚摸着一块刚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蛋糕。

      他把目光移到了Steve那颗金色的脑袋上,Steve以前的头发要更长一些,不过或许那已经不太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了,所以Steve把它们剪短了。Bucky在内心里默默叹了一句可惜,但却觉得现在的Steve依旧很好看。他适应这个社会适应得很好,起码比Bucky要好。

       过了一会儿Steve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把脸贴向了Bucky的手掌,睁开了那双依旧带了点困意的蓝眼睛。

       “你什么时候醒的?”Steve问,他侧过头在Bucky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温暖的吻,自然而然地握住了Bucky的手。

        “我醒了很久了。”Bucky笑着说。

        “要吃点什么吗?”Steve问,“苹果或是石榴,盘子里还有切好的菠萝。你想不想听点音乐?我找到了一个属于我们那个时代的唱片。又或者我们出去走走?现在的阳光很好。”

      “Steve……”Bucky迎上了Steve温暖而满怀期待的目光,轻轻地握紧了他的手,“我想请国王重新把我冰冻起来。”

      Steve愣了一下,平静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溢出了错愕和惊慌,他轻声问:“你说什么?”

      Bucky早就想到Steve大概一时无法接受这些,所以他耐心地解释道:“那个代码像个炸弹一样埋在我的脑子里,只要有它,任何人都能把我变成冬兵。我不信任自己,也不想在伤害任何人。所以,暂时把我冰冻起来,这对我们都好。”

       Steve盯着Bucky,沉声问:“你说这对谁好?”

      “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好。”

      “不。”Steve坚决地否定道,“不好。没有比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更好了。你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随便地判定什么对我来说才算好。”

      Bucky无奈地笑了出来,他很想拍拍Steve的肩膀,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他仅剩的那只手被Steve死死地握在手里,连一点点抽出来的余地都没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Bucky说,“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我保护你。”Steve飞快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Bucky说,“但我们都明白,你不可能永远呆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你去做。”

        Steve的目光动了动,再难掩饰他藏在深处的哀伤,“比如呢……”

       “比如保护这个世界。”Bucky回答道。

       Steve没有说话,他渴求地伸出手,将Bucky紧紧地搂入了怀里。Steve从来没有这么依赖过Bucky,即使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依旧选择强忍着孤独独自面对。可现在不同了,他再也不会掩饰他对Bucky的依赖。一切从来无关于黑或白、正或邪、乃至任务命令,他只是不能再次失去他了。【7】

      “Steve,你干嘛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Bucky故作轻快地反问道,“我不是永远不会来了,我只是请你帮我个忙,帮我找到消除那个代码的方法。很抱歉我把这么艰难地任务交给你独自去完成,但我不想再一次失去意识后醒来却被告知我把一群人打包扔掉了电梯井里。”

       他顿了顿,最后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被剥夺了太多,以至于他能做出的选择很少。但至少,他还有牺牲自己的权利。

       Steve用双手捧住Bucky的脸,鼻子蹭着他的鼻子,嘴唇贴着他的嘴唇。Steve的嘴唇有点冷。这像极了那个雪夜,他用尚且沾着雪花的嘴唇和Bucky接吻。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平静而普通,缺少奇迹却不乏快乐。他们没想到自己将会被怎样的浪潮冲离平静的生活,步入一个这样光怪陆离的未来。

       快乐总是过于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而痛苦却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8】

       【6】

        在打败灭霸之后,Steve Rogers再一次下落不明。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带着刚刚恢复的James Barnes去了罗马尼亚。得益于宇宙魔方,他不必在大战后重回冷冻仓。不过,虽然他们有无数更美丽、更富庶的旅行地点可供选择,但Bucky最后还是坚决地敲定了那个略显落后的东欧国家,据说,那是因为他怀念那里的李子了。

       Steve与Bucky在布加勒斯特租了一个两室的公寓,比Bucky曾经的那个更为宽阔敞亮。他们在冰箱里储存着大量的零食和甜点,厨房里不仅有微波炉还有烤箱和咖啡机,他们有一张几乎占了卧室面积一半大的双人床,壁纸是温暖的米黄色。卧室里的吊灯灯泡本来坏了三个,可如今已经被修缮完毕。窗台上摆放着一盆铃兰和一束陆莲花,在他们的窗户边,时常会有肥胖鸽子经过。

      Steve和Bucky并不是大部分人想象的那样完全合拍的情侣,大概是因为分开的七十年里他们完全在不同的坏境中生活,所以他们的生活习惯也渐渐开始南辕北辙。比如Bucky很喜欢在炖菜里加过多的胡椒和辣椒,在出锅后还会淋上一点酸奶油,而且他这样做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他记得其他人都这么干。

       每到这个时候,Steve都会温和又坚决地把他推离锅子,对他说:“不不不,不要罗马尼亚风情或是俄式的豪放,今天我们尝试一下美式做法。”他甚至会挂着无奈地笑容给他指派任务,“Bucky,你还是去削土豆吧。”

       于是Bucky便会一边用愤愤不平地削着土豆,一边撇着嘴不住地想:“Steve越来越固执了,一点都不懂得虚心求教。”

      可让Bucky高兴起来也很容易。当汤煮的差不多了,Steve就会对他说:“Bucky,过来。”他会把吹过的汤匙举到Bucky的嘴边,期待地等着他吃下去。Steve煮的东西总是很美味,而这种简单的美味往往最能打动Bucky的心,他会开心地弯起嘴角,轻声嘟囔一句:“好吃。”

        吃完晚饭后,Steve和Bucky会选择沿着布加勒斯特的街道散步。虽然是首都,可这里依旧无法摆脱源于苏联时代的萧条与破败。庞然大物般地居民楼,光秃秃的围墙,小广告和凌乱的涂鸦,喷着漆的铁丝网……在夕阳下,这一切永远带着一种沉默的忧郁,平心而论,这里实在算不上漂亮。

       可这却是一个安静的城市。没人来打扰他们,更没人认得他们。他们就像最普通的年轻人一样从水果摊上挑选较软的桃子和不那么酸的李子,在超市里品评着不同种类的冰淇淋,在路边的小吃摊里买一杯咖啡或是一根不怎么美味的煮玉米。

       Bucky很喜欢他们公寓附近的一个步行广场,每到夏天,街边两排的白杨树就会吐出青葱嫩绿的叶子,街心喷泉会一直开到黄昏,鸽子和小孩子们都喜欢站在喷泉边解暑。

      有一次,当他们路过喷泉时,突然听到有人在用手风琴演奏《喀秋莎》。Bucky诧异地停下了脚步,把口袋里的零钱统统给了那个卖艺人。他对Steve说,“我以为这首歌已经过时了,它甚至和我们差不多大。”

      “我想它很难过时。”Steve解释道,“因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而亲人们始终等待着士兵们回家。”

       Bucky思索着转过头,他看到明朗的天空下如同撒着粼粼金粉的草地,看到了在草地上嬉戏玩闹的孩童和扑闪着翅膀的鸽子。而Steve站在他的身边,无所顾忌地同他十指相扣,和他一起站在杨树浓密的影子里。

       他们曾经失散在战争的硝烟里,一个坠落在落满冰雪的深谷,而一个久眠于荒无人烟的冰川。他们渴望找到回家的路,却只等来了七十年的离别、不断的失去和无尽的战争。人们总会说:“他们两个太倒霉了”。如果把他们的经历写成一本书,那大概是比《奥德修斯》还要曲折漫长的故事。

      可命运从不曾将他独自一人放置于这个陌生的时代,或许,那些痛苦与折磨都是为了能使他们的灵魂相融。自他们在街角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了成为彼此的归宿。

       Steve牵起了Bucky的手,与他并肩走过那些年久失修的石板路。《喀秋莎》的琴声还在继续,无论是老人亦或孩童,贫者亦或富豪,在此时此刻,他们都有同等地、享受平静、阳光与音乐的权利。

       或许战争真的永远无法结束,而身为士兵,他们必须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分钟。可是至少、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个无形的力量终究是默许了他们的重逢。而这一刻,他们达成了与命运的和解。

      END

【1】意大利语版本的喀秋莎名为《狂风呼啸》,它成为意大利抗击法西斯的游击队歌曲中与《美人,再见》(Bella Ciao)同样流传广泛的歌曲。

【2】《喀秋莎》,这首歌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意义非凡,由此诞生出许多悲壮的故事。1941年近卫第3步兵师自莫斯科前往第聂伯河前线的时候,一所工业学校的女学生就高唱着《喀秋莎》为他们送行。一个月后第三步兵师全线阵亡。

【3】这个算是一个小小的致敬吧,二战时期有一首苏联诗歌非常著名,叫《等着我》,全诗很美,最后一段就是:

       那没有等下去的人不会理解——
  亏了你的苦苦等待,
  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
  从死神手中,是你把我拯救出来。
  我是怎样在死里逃生的,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明白——
  只因为你同别人不一样,
  你善于苦苦地等待。

【4】列宁格勒保卫战,二战期间列宁格勒曾被德军围困近九百天,因为缺水缺粮又没电,造成最多150万人死亡。光苏联红军就有三十多万人战死。但是列宁格勒在最终迎来了胜利。朱可夫当时的口号是:不是列宁格勒惧怕死亡,而是死亡惧怕列宁格勒。

【5】苏联电影《星星》末尾的台词

【6】电影《我们来自未来》里,一位苏联军官在任务中为了掩护穿越而来的主人公阵亡,临死前他问主人公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主人公回答他1945年9月2日

【7】出自《美国队长·白》,感谢翻译

【8】这句话是二战时期最优秀的女狙击手柳德米拉·帕夫利琴科的墓志铭。我个人觉得同样也非常适合巴基。顺带一提,这位女狙击手是在射杀人数超过300人的25名著名狙击手中的惟一一名女性。曾经射杀309名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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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完这篇了。其实我很少会写盾冬,因为他们的感情太深,不是我能够驾驭的。但是看完了队3之后实在太心塞,还是忍不住自己写了一个俗气但却比较幸福的结局。队长和巴基都是作为士兵走上战场的,但是他们充当的不是侵略者而是保护者。曾经看到有人说队长是唯一一个用盾牌、这种极具保护性的武器战斗的复仇者。但是队长保护了这个世界,却没能抓住Bucky的手。或许队3和队1在这一方面也做了某种程度上的对应,在队3里他最终保护了Bucky。我一直认为《美队》系列的色调不如其他MCU故事那样明朗,他的起源于真实存在的战争。可这场战争结束了,新的战争又立刻开始了。当然了,复仇者不轰反派就没意思了,电影也不可能把复仇者联盟拍成十季绯闻男孩。但是看着队长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投入战争,连我这个看客都觉得疲惫。所以,哪怕就那么一次,让他们远离战争在罗马尼亚好好买买菜做做饭过一过安逸的生活吧。这是我对他们最大的祝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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