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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因醉酒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

斯芬克斯的画像(2)

答应我,目前就俩人名,不要搞混好吗?

    (2)

       伊利亚和米哈伊尔在出租房的厨房相遇了。两个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米哈伊尔一整晚噩梦缠身,伊利亚则对他说:他画了一整晚的画。

      但米哈伊尔毫不关心别人的画。那会干扰他的思绪。他宁愿谈点八卦。

      他理所当然地问:“约会怎么样?”

      伊利亚每次谈起自己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甚至还有那么点嘲讽:“还可以,他一如既往的美丽,而我在电影院睡了不错的一觉。”

      “于是你晚上十点钟就回来了?”

      “我说过,我需要回来画我的画。”

      米哈伊尔没见过伊利亚的男友,但竟也有点同情:“你们两个月没见。而你甚至都没和他过夜?”

      “你不明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干不了……”他搅拌着咖啡,想了想:“哦……也不是什么都‘干’不了。”

      “听上去他是个粘人的甜心?”

      “他外表看起来属于拉斐尔前派。脑子里却是商场甩卖广告。”

       米哈伊尔笑了起来,毫无真诚地责怪:“伊利亚,你这样说可就太刻薄了。”

      “你不了解他,”伊利亚做了一个无法忍受的手势,“他每时每刻都在背诵旅游纪念册上对华多和安格尔的评价,其实却对两者一窍不通。有的时候我觉得上帝大概真的是公平的吧,漂亮的外表下总是有一个庸俗的灵魂。”

      “艺术品不需要灵魂。你什么时候见到蒙娜丽莎或是普绪克能言善辩,和往来游客大谈哲学?对美丽的人来说,沉默才是美德。”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艺术品恰恰都拥有灵魂。只不过那灵魂不是源于他们自身,而是源于隐藏在其后的艺术家。你不得不承认,乔孔达唯一的秘密就是隐藏在她微笑里的莱昂纳多·达芬奇。”

      “你越说我越觉得可怕,听上去你要剥夺你男朋友的自由意志。”

       伊利亚叹了口气,“我对他出自真心,只希望他能乖巧听话。”

      “幸亏我们不熟,不然我可真要报警了。”

      “艺术家都是残酷的。他们总能在个人的痛苦中发现美的踪迹。”

      “所以你现在开始自封为艺术家了?” 

      “早晚都是,”伊利亚耸了耸肩膀,“我有的时候会觉得,如果不能扬名立万,我大概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米哈伊尔了解伊利亚的野心。在渴望出人头地、摇撼画坛这一方面,他们可谓不谋而合。只不过米哈伊尔不像伊利亚那样对绘画毫无保留,更缺乏孤注一掷的激情与勇气。换句话说,他回避自己的灵魂,生怕在画作里泄露自己的秘密。

       因此,成功对他来说比对伊利亚更为遥远。后者需要的只是时间。而他需要的——正如伊利亚所说,是能带来痛苦的力量。

      夜幕降临的时候,米哈伊尔乘车去涅瓦街闲逛。就在前一天,他确定了博物馆中不会有他想要的灵感。夜色里的城市光怪陆离,充满了离奇莫测的变幻之美,运河闪闪发光,反射出某种欲望的征兆。

      人群自地铁鱼贯而出,米哈伊尔聚精会地审视其中的每一张面孔,渴望从中找到灵光一现。但他很快感到失望。没有任何卓尔不群的不同,他只看到了一群从地底挣扎着涌出的马蜂。

       这时,从地铁里走出来一群身着制服的年轻学生,大概是库兹涅佐夫海军学校的士官生,生着一张张稚气可爱的面孔。米哈伊尔多看了他们两眼,发现他们站在地铁口没有离开,其中一个有些腼腆的男孩被同学们围在中间兴奋地起哄。他们七嘴八舌地推搡着他,又时不时地向地铁里张望,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愉快的事情发生。

        米哈伊尔也和他们一起屏息等待着。地铁门突然打开了,士官生们骚动起来。把腼腆男孩推了过去。他拒绝着,很不好意思地看着玻璃门前的年轻男人,从脸颊到耳朵红成一片。

        米哈伊尔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灵魂陷入了战栗的狂喜。再不会有比这更巧妙的安排了。黑眼睛的斯芬克斯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依旧带着无数的秘密,但令他感到些微嫉妒的是,他不是唯一一个想要猜出秘密的人。

       斯芬克斯站在玻璃门前,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一个毛毛躁躁的中年人擦着他冲进地铁,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烟盒和打火机失手掉在地上。他用不着弯腰,就有人殷勤地帮他捡了起来。是那个腼腆的士官生,他笨拙地捧着打火机和烟盒,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

       斯芬克斯短暂地向士官生道谢,黑色的眼睛沉沉的,似看又好像不是在看他。士官生困窘地说了一句话什么。同学们在他身后起哄地大笑。

       于是年轻男人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像是月光蒙着一层淡紫色的轻雾,不过,在温柔之中还有点什么别的东西,或许是一点邪恶的戏谑。士官生更害羞了,他支支吾吾地邀请他去酒吧随便喝点什么。

       米哈伊尔觉得他会答应这个要求,即使那士官生显而易见没到喝酒的年龄,但斯芬克斯不在乎有人为他犯下这种小小的罪恶。于是米哈伊尔穿过街道,突兀地插进他们中间,很自然地圈住斯芬克斯的肩膀,“抱歉我来晚了,”他朝士官生抬了抬下巴,很有种成年人的优越,“不好意思,他今天有约了。”

        米哈伊尔没有遭到想象中的反抗,连那个士官生也出乎意料地没有追过来。臂弯里的身体很纤瘦,有种令他悸动的香气,他想问这是什么味道,但却被推开了胳膊。

        他又恢复了那副有些疏远的态度。他看了一眼米哈伊尔,仿佛他们刚刚结束了一次有趣的游戏。现在要各自回家了。

        “我刚刚帮了你,”米哈伊尔十分认真地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想偷你的东西。”

        “是吗?”他当米哈伊尔是在说笑话,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米哈伊尔瞟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是那个士官生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要是你就把它丢掉。”米哈伊尔继续他的喋喋不休,“反正你也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如果你想,你刚刚就可以说出来。就像上次在博物馆里那样。一个被纠缠骚扰的美人无助地求助。没有男人会无动于衷。然后,我会被那群血气方刚的士官生揍进医院。而你连一个同情的眼神都不会施舍给我。”

      米哈伊尔的嘲讽和抱怨把他逗笑了,他的眼睛闪着一丝狡黠,“我刚刚不想。不代表以后就不需要。”

     “他还是个孩子呢。”米哈伊尔欣赏着他猫般的情态,叹息般地说,“你会让他心碎的。”

      “你把我说的十恶不赦。”

      “我猜想你大概也不会喜欢我夸你纯洁无暇。”

      米哈伊尔拦住一位路过的卖花女,向她买了一只红玫瑰,“给你的。”

      “谢谢,我不想要。”

       这不是米哈伊尔第一次被拒绝了, 他倒是很平静,“你是不是经常这样拒绝别人?”

       “那不是我的错吧,不会拒绝别人才更糟糕。”他有些冷淡骄纵,但却不讨人厌。米哈伊尔笑着问他:“所以你到底伤过多少人的心?”

       “大多数人根本不会伤心,反而会松一口气。”

       “我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米哈伊尔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们在一家宾馆门前停了下来,“你真的让我伤心。”

        米哈伊尔不是第一次牵这只手了,于是他愈发肯定对方其实并不反感自己的触碰。即使他被推开,却也是轻飘飘的。像是单纯想要告诉他: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他瞥了米哈伊尔一眼,轻轻推开他的手, “你真的有点太脆弱了。”

        米哈伊尔跟着他走进宾馆,迎面而来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华多的仿制品。他瞥了一眼大概,随口说:“这幅画挂在这里还真贴切。”

       “你在说什么?”

       “这幅画仿制了华多的《舟发西苔岛》,西苔岛是神话中爱神维纳斯的居所,一个理想中的爱情乐园。现代宾馆可比西苔岛便宜多了。”

       他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冷淡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你很了解华多吗?”

       “你忘了我偶尔也会兼职画家?不过洛可可风格的绘画早就已经过时了。它们太娇媚,以至于有些甜腻。对了,你上次不是买了一本布歇的画集?它后来怎么样了?你把它送人了吗?”

       “我把它扔了。”他生硬地说,转身走向电梯。

        米哈伊尔想要跟上去,却被他推了出来。这次是很不耐烦的,用上了些力量。

        “至少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米哈伊尔急切伸出手,阻止电梯门关闭。

       他颇为讥讽地回答:“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通灵家。”

       米哈伊尔颇为无奈地收回手,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拢。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只狮身人面的漂亮妖怪,或许他只是猜错了那个谜语。   

       他走回大厅,敲了敲服务台,女服务员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劳驾,请帮我查查刚刚和我一起进来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女服务生打了个哈欠,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很抱歉,我们不能擅自透露住客的信息。”

       “你没有透露任何人的信息,”米哈伊尔打开皮夹,抽出一张红色的卢布,“是信息簿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而我恰好又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名字。”

       女服务员冷淡的脸上浮起一层心照不宣的笑容,她从服务台后搬出一本厚厚的住宿登记簿,一面翻一面寒暄:“今年的经济可真不景气,是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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