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navasily

曾因醉酒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

斯芬克斯的画像(1)

        @蔷薇柠檬  生日礼坑

       (1)

         “你好。”

         博物馆里,一个学生打扮的俄罗斯人向一个年轻的中国男人搭讪。

         中国男人的视线从名画移到他的脸上,“你好,不过我不认识你吧。”  

       俄罗斯人笑了笑, “别紧张,你们中国人总是那么紧张。”

        “你知道我是中国人?”

        “我猜的。”

        “靠什么?” 

        “靠直觉,”他很认真地说,“其实我是一个通灵者。”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你不相信吗?哦,对了,中国人都是无神论者,所以你们没有禁忌。”

       “我不喜欢你这样随便评论我的国家。”

       “这真有趣。”俄罗斯人说。

       “什么?”

       “无意冒犯,你是不是那种生活里很受照顾的宠儿?通常这种人不高兴时总喜欢说:我不喜欢。你瞧,他们甚至不用讲道理,只要说我不喜欢就够了。”

       俄罗斯人微微一笑,湛蓝的眼睛很漂亮。

       “我是米哈伊尔。”  

       “你好,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睁大眼睛,失笑着问:“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哦……”中国人睇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是通灵者么?”

       “啊,你反将了我一军,”米哈伊尔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把你的手伸出来。”

     “手?”

     “让我看看你的命运,顺便测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如果你真的能测出来,我大概就是白日撞鬼了。”

      他真的是个有点娇气的宠儿,板着脸,却又不是真的不高兴。米哈伊尔欣赏着他黑眼睛里的金色光斑。

     “安静点,你没见过的稀罕事儿还很多呢。”

     “好吧,”他伸出手,手腕纤瘦得像个女人,“就给你看看。”

       米哈伊尔握住那只手,用左右手包裹起来。

    “你不看掌纹吗?”中国人问,他觉得俄罗斯人的手出奇的温暖。

    “我不看,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命运。也知道了你的名字。”

    “怎么会?”他的黑眼睛因缺少信任而显得冷淡。

    “你不相信命运吗?”

    “哪儿有什么命运,不过是一些可怜人安慰自己的借口。”

      米哈伊尔轻轻握着那细致的腕骨,感觉那是一条金色的蛇,“哦,我可不这样想。你大概没见过涅瓦河吧,当你站在河边看着滚滚流水汇入远方时,你会想,这就是命运。”

     “所以呢,诗人,你到底有没有猜出我的名字?”

     “哦……对不起,我忘了这茬,你的命运很不稳定,名字也变来变去。”

    “名字也会变来变去?”他冷笑了一下,黑色的睫毛眨动着。

     “因为你是个善变的人,你总是喜欢走走停停。”米哈伊尔注意到他微微扬起的下颌窄而尖,可以用一只手握住。

     “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评价我。”他用那幅理所当然的语调说。

     米哈伊尔富含意味地看着他,故意问他:“是不是只要你不喜欢的事情,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不见得,你不就还站在我面前么?”

      “你不太友善啊,一点都不像东方人。故事里的他们明明那么驯顺。”

      “如此美好的想象只存在于好莱坞和西方人的想象里。”

       人来人往的博物馆,时常有人转过头看他们。米哈伊尔像是一道光,而中国人是他黑色的影子。他们的手握住一起。

      “好吧,我知道了,你对我有偏见。”

      “嗯,我现在觉得你真有可能是个通灵者了。”

     “啊,那就让我再继续好了,我有预感你的名字马上就要出现了……”

     “什么时候?”

     “很快了,真的。”

     “在这之前,你要一直握着我的手吗?”

     “为什么不行呢?”

     “我要继续参观了。”

     “我跟着你,我们可以一起参观。你对俄罗斯画家还不太熟悉吧。”

     “所以,通灵者,你现在又是个画家了?”

     “技多不压身,毕竟生活是那么苦涩艰难。”

     “嗯,那好吧,你不如说说眼前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它叫天方夜谭。”

     “讲的是什么故事?”

     “可怜的国王山努亚回到家,发现王后背叛了自己,爱上了她的奴隶。”

     “这说不通,他只是个奴隶。”

     “我们每个人都是爱情的奴隶。”

     “看来你很有经验呀。”

     “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话题。”

       他本该说我很遗憾,但他没有,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怎么?你被狠狠地甩了?一次?还是更多。”

        “我大概天生情路多舛。人人都说我喜新厌旧。有时我自己也这样觉得。可却没机会证明。我的女友们总在我厌倦她们之前弃我而去。”

        中国人讥诮地看他,“哦,我没有女人的心肠。很难为此动容。”

        “至少也笑一笑吧。”

       一丝笑意如一片神秘的影子一样降临在他的黑眼睛里。米哈伊尔有些看入迷了,他真像一个拥有无数秘密的斯芬克斯。

        他们一起走入伦勃朗大厅,米哈伊尔向他绘声绘色地讲解“浪子回头”和“亚伯拉罕杀子”,但他的旅伴只是不住地低头看表。

      “介意我冒昧提出邀请吗?”米哈伊尔问他,“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餐馆。参观结束之后去那里喝杯咖啡再好不过。我们还可以谈谈你喜欢的布歇和惠斯勒。”他显然注意到了中国人手里的博物馆纪念袋,外包装是布歇的《牧歌》,里面装着惠斯勒的画集。

      “很可惜,我有约了,”他板起面孔时又像是绿女巫,在马背上低下捉摸不定的面孔,“至于布歇和惠斯勒……他们对我来说可比你还要陌生。”

      “也可以不是今天,”米哈伊尔毫不气馁,甚至没有松开自己的手,“也可以是明天,在彼得堡,最美丽的永远都是下一个日出。”

      “那就明天的明天。”他很不客气地拨开米哈伊尔的手。已经有博物馆的保安走过来,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他是不是在骚扰您?”高大的保安朝着米哈伊尔极不友善地乜斜了一眼,似乎对他并不陌生。

      “显而易见。”他摆出一副被打扰了的不快,好像他刚刚没有对米哈伊尔欲拒还迎,享受与他漫不经心地调情,“请您让他不要再骚扰我。”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安全出口,米哈伊尔想跟上去,却被保安拦住了。

        “唉……”他望着眼前渐行渐远的背影,像个浪子似的叹气,“缪斯总是如此残酷。”

      “这是今天第几个缪斯?”保安嘲讽地问他,带着明显的高加索口音,甚至读错了缪斯的重音。

      “第三个,”米哈伊尔不以为意地回答。无数彪炳史册的面孔从画框里向他投下奇异的目光,但他已经对别人的杰作失去了兴趣。

       傍晚时分,他回到了位于地铁站附近的公寓。一进门便倒在沙发上休息。茶几上有一叠白纸和一支铅笔。他望着天花板回忆了片刻,便拿起笔和纸,在纸上画出了三幅肖像画,前两张与他见过的面孔十分酷肖,而第三张无论怎么修改都无法使他满意,他似乎怎样都无法画出斯芬克斯隐藏着无数秘密的黑眼睛。

       他沮丧地倒在沙发上,那张冷淡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却无法复制。难道世界上存在无法用画笔和灵感捕捉的肖像?还是他的技艺不够炉火纯青?

        这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室友打了个哈欠,踩着疲软无力的脚步朝米哈伊尔打了个招呼,“灵感找得怎么样?”

        “糟糕透顶。”米哈伊尔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咦?伊利亚,你不是和你的男友约好了一起吃饭?怎么还不走?”

       伊利亚呆滞地看了一眼表,瞬间清醒过来,“惨了,我画画忘了时间,本来约好了五点见,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他冲回房间,房间里立刻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嘈杂声。

       “真不知道他看上了你哪点,”米哈伊尔把双脚放在茶几上,咬着铅笔审视着自己失败的画作。

       “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帅。”伊利亚套好西装,随便用梳子沾上水梳了梳头发,“怎么样?”

       米哈伊尔从画纸上抬了一下眼睛,“下面没拉。”

       伊利亚狼狈地拉上裤子拉链,手忙脚乱地套着西装向门外跑去。

       “要过夜去外面,别把人带回来。”老房子隔音很差,米哈伊尔可受不了伊利亚在他隔壁上演活春宫。

       “过夜?开什么玩笑!”伊利亚人已经到了门外,又从门缝里探回头,“马上就要举行艺术作品展了!我还要回来画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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