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战神的黎明（7）
当Steve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Bucky正伏在他的上方俯视着他。
他苍白的面容在太阳金色的光芒里显得美丽而平静，艳红的唇没有吐出诅咒般的预言，冰冷的灰绿色眼睛里也不再溢满杀意。他的一切都是温暖而值得珍视的。在战神漫长的、无止无休的生命里，Bucky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永恒不是一种命运赠予他的恶劣的玩笑。他能花去上千年的光阴遇到他的爱人，又能在七百年后再一次寻觅到他。这是凡人所无法享有的痛苦的特权。
否则他的生命里又能拥有什么呢？他作为一位天神被凡人赞美崇拜，人们记得他的枫叶、盾牌，在出征前宰杀没架过辕轭的牛犊献与他作为祭礼，以祈求无上的荣誉与胜利，他们为他建立起高大巍峨的庙宇，供奉他的雕像，自愿成为他的祭司……或许这是属于神的威仪，可除了美德与光荣之外，漫长的岁月里理当还会剩下其他的东西。
Steve伸出手，将一缕垂下的发丝重新别回复仇神的耳后，他的手指顺着他的耳朵转了个弯，亲昵地抚摸着那张令他怦然心动的脸。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熟悉。”复仇神说，他凝视着Steve的眼睛是温柔专注的，他的气息让Steve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后来我意识到你的容貌同冥王非常相像。”
“是的。”Steve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苦，“我们是叔侄。”
“可我第一次见到冥王的时候从他的脸上也找到了熟悉感。曾经我将那看作是我出生于冥府的证据之一。但我想那是因为他像你。”复仇神的眼睛里突然沉下一抹阴翳，“我忘记了很多事，心中闪现的也只不过是一些模糊的感觉。它们非但没有帮助我，反而让我更加混乱了。我想命运痛恨我。”
他俯下身子，脑袋枕着Steve的胸膛，在这片金色的港湾里渐渐感觉到了安心。Steve环抱着他的伴侣，对他说，“如果它真的痛恨你，那么我会从它那里求取同样的憎恨。它让我们成为神，却从来没告诉过我们在永恒的尽头等待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无论那里有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过去。”
他抚摸着复仇神半长的棕发，同他一起休憩在阳光、微风和花香里。他们是神，可那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忧虑和恐惧。圣山已经送走了两代神【1】，而他们是第三代，他们创造出了人类，与他们相似却有所不同，如同他们的第四代。会不会有一天，这些看似羸弱的人类会像天父杀死他的父辈【2】那样对他们倒戈相向，以获得统治世界的权力？
每个神都隐约地觉察到这种危险，所以费尽心机想在人心中确立自己的权威，他们以一只苹果为契机发动了战争【3】，时而降下灾难，时而给予荣誉，人被神玩弄在股掌之间，憎恨一位神，却又不得不仰仗另一位神。
神不想让人类发现，他们在命运面前同样软弱无力。
Steve在心中轻轻叹息，他突然问复仇神，“你想不想和我去一个地方？”
Steve带复仇神去了战神殿，那是他的居所，建立在色雷斯的战神山上。山上遍植着枫树，在秋日里鲜红如血，也因此成为了战神的圣物，被Johnny镌刻在了赠送给Bucky的里拉琴上。在夏日里，翠绿的枫树也别有一番美丽。上山的途中，一只枫树枝勾住了复仇神的袍角，Steve干脆把那根树枝折下来送给了他。
“这里的枫树林一直都由Phil照顾，凡人很难靠近。连Johnny都不敢轻易摘下任何一根树枝。不过我想我应该有点特权。”Steve微笑起来，脸上浮现出愉悦的光彩，那令复仇神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谁是Phil？”他问。
“我的祭司。他一个正直且富有同情心的凡人。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复仇神在战神殿见到了Steve口中的那位祭司。他是战神最忠臣而虔心的信徒之一。他的衣襟上别着翠绿的枫叶，身后还跟着两只强壮漂亮的狮子。他们是Steve的圣兽，比普通的狮子个头更大，经常出现在他的战车边。两头野兽高兴地奔向了它们的主人，其中一只站了起来，用巨大的前肢拥抱着战神，长长的鬃毛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颊。另一只雌狮则好奇地绕着复仇神打转，时不时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并对他表现出了某种认同和善意。
“您很久没回来了。大家都很想您。”Phil微笑着朝战神行了个礼，又转过头看向复仇之神，“您是来自冥界的仁慈之神吗？”
复仇神刚想点头，Steve却先他一步开了口，“Phil，他是我的伴侣Bucky。”
Phil露出了惊讶和欣喜的神色，“您应该让神使或者西风神为我们送个信，”他说，“这样好的消息值得我们一起为您高兴。可是现在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雄狮松开了Steve，同它的伴侣一起将复仇神围了起来。它们确实是威风凛凛的神兽，体格健硕、目光炯炯，却又不象三头犬那样过于凶悍狠戾。他们和战神一样，拥有令人敬畏的力量。
“没什么可准备的，我只是带他回来看看。”Steve微笑起来，他看着复仇神、他的Bucky，如同看着一件珍宝，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骄傲和不成熟的炫耀。这里是他的家，他想让这里熟悉Bucky，也想让Bucky熟悉这里。
Phil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离开正殿，不一会儿又赶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个花环。“这本来是我们要献给战神的礼物，因为事出突然，我们现在就将它送给您吧。”
那花环得到过花神Flora的祝福，随着时节的变化，花环上会开出应季的花朵。早春是香橙花和阿多尼斯血液里开出的银莲，紧接着便是多花蔷薇和红色、白色的雏菊，五月和六月是玫瑰与金盏花的季节，而七、八月则会结出累累的各色金鱼草，到了秋季，罂粟花刚落，战神的枫叶便缀满了桂冠。到了冬天，花冠会出现短暂的凋零，可眨眼间，报春的樱草花就会再度盛放。
向Phil道谢后，Steve带着复仇神来到了神殿后一座宽阔的庭院里。那里正对着宽阔碧蓝的海水，可以俯瞰整个战神山。忠诚的狮子们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身后，彼此依偎着伏在院内短暂的小憩。复仇神眺望着远方的大海，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绽放。他突然对Steve说，“你的祭司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似乎非常高兴。”
“还有你的弟弟，虽然他总是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我知道他非常关心你。所以他看到我们似乎格外欣慰。你到底和多少神说起过我？”
“或许我对每一位遇到的神都说起过你。”Steve认真地凝视着复仇神的侧脸，好像这并不是一句夸张，“他们都知道我爱你。”
这时，从远方传来了绵羊的叫声。在一位祭司的带领下，一群金色的绵羊正缓缓爬上山坡。它们温顺可爱，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条熠熠生辉的金色河流，流淌在苍翠的山林间。只不过，比起其他绵羊来说，它们的毛显然短了很多，似乎是刚刚被剃过。复仇神疑惑不解地问Steve，“你的绵羊怎么了？现在不是剪羊毛的时节。”
“是Johnny。”Steve怜悯地望着自己的绵羊，语气里隐藏着一缕叹息，“他前段时间把它们的毛都烧光了。他说夏天到了，羊毛太过厚实，他不忍心看着它们受苦。”
复仇神的眉宇间舒展出一丝笑意，他说：“你弟弟和你一点也不一样。”
“其实我们很像。”Steve愉快地说道，“小时候他惹祸我没少给他打掩护。而我去林间找怪物决斗的时候也是他帮我想办法在母亲面前掩盖一身的伤。只不过我们那个时候都太笨了，说谎话也会被发现。母亲常常会恼怒地责罚我们两个。后来圣山上的神渐渐多了起来，陪我们一起闯祸的盟友也愈来愈多。母亲知道我们大概没干什么好事，不过她再也找不出破绽了。”
“你说真的？”复仇神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也会闯祸？”
“我闯的祸可太多了。大部分我都忘记了，可我的母亲却记得很清楚。要是有一天你见到了她，她一定会拉着你说个没完。”
复仇神没有回话。Steve的母亲是神威赫赫的天后，圣山上最尊贵、最严厉的女神，同时也是他最亲近的家人。而他则是来自冥界的一个失去记忆的幽魂。他能够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进Steve的家庭吗？那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早了？
他将话题岔开，询问起Steve山脚下的那群凡人来自何处。
“他们居住在我所庇佑的城邦里。有时会来山上献祭。”Steve回答道。
“你保护他们？”复仇神问，他感到好奇，因为他知道Steve的父母并不喜欢人类，“你爱他们吗？”
“是的。”Steve回答道，“我爱他们，也尊重他们。我喜欢他们所创造出的不成熟的艺术，欣赏他们的诗歌和寓言。我希望他们能够平静的生活，不会被诸神的怒火所波及，所以我庇佑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像是我得孩子。”
“孩子？”复仇神微微一怔，他俯瞰着山脚下的豆子般大小的人影，和远处的城市，接着问Steve：“那塞拉斯算是你的孩子吗？”
Steve转过头，微笑着搂住了复仇神的腰，“它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Steve和Bucky已经走了七天，Rebecca和Johnny只好留在塞拉斯等他们回来。在这短短的七天里，Rebecca拒绝了Johnny的示爱，反而同塞拉斯的少年国王愈加亲密。谁都能看出人与神之间涌动着的昭然若揭的爱意。当Johnny找到Rebecca的时候，那位少年国王正理所应当地坐在她身边，兴高采烈地向她勾勒着未来城市的蓝图，当他看到Johnny后也只不过简短地问了一个好，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离开。Johnny不是一个小心眼的神，可看到这一幕时依然感觉到了微小的妒意，他拿出主神的威严告诉那位国王，他同春神Rebecca有要紧事商量，不希望他在场。少年国王气闷地看了Rebecca一眼，在她安抚的目光中无奈地走开了。
国王走后，Johnny那点微不足道的妒火便在顷刻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朋友的关怀和忧虑，他望着国王的背影低声说，“你选定了他吗？他是一个凡人，凡人终会有一死，你会为他而伤心的。”
虽然Rebecca没有交付与Johnny爱情和忠诚，却同他有着朋友间的默契，她知道Johnny是真的在关心他，也愿意同他推心置腹，“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像月神或是酒神【4】一样为逝去的伴侣而哭泣。可我爱他，这不是早早预见到结局后便能规避的。爱神的金箭在选择猎物时从不分贵贱高低，它对人和神同样‘致命’。”
“你和Steve一样执拗。”Johnny不以为然地说，他想起了他的父母，他们的婚姻同样源自于一个美好的开端，拥有牢不可破的誓言，可他们现在却不见得比一对凡人夫妻更为幸福。“真不知道你们的这份执拗从何而来。我们的生命太过漫长，所谓的‘唯一’或是‘钟情’会在漫长中消耗殆尽，转变成一种负担和折磨，甚至是痛苦。还不如同不一样的人享受短暂的快乐。”
Rebecca温和而善意地看着Johnny，就像是看着一个迷茫的男孩，事实上，Johnny确实应当算是她的晚辈。
“你说的对，和不同的人享受快乐是一种选择。愿意忍受既见的痛苦也是一种选择，而我宁愿选择后者。”她想了想，开口问Johnny，“你有那么多情人，你都记得他们吗？”
Johnny点了点头，“我记得他们，也记得和他们在一起时所感受到的快乐。”
Rebecca垂下目光，继而看向远方绚丽的夕阳，“无休止的追逐快乐是我们的特权，人类有时候非常羡慕这一点。可或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位神又或者是一个人。他会使你甘愿放弃快乐而忍受痛苦，甚至连和他共享的痛苦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她转过头，在Johnny一副见到提丰【5】的惊诧目光中笑出了声，“瞧我在说什么呢？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Johnny恍然地拍了一把大腿，从石椅上跳了起来，“我想告诉你，Steve和你哥哥Bucky回来了。”
Steve和复仇神一回到塞拉斯，Johnny立刻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偷偷将Steve拉到一边，没心没肺地说，“恭喜你呀Steve，你现在脸上洋溢着不一样的满足。”
Steve不解地问Johnny，“什么叫不一样的满足？”
“不是略带忧郁的温柔和喜悦，而是得到了一切后深切的满足。”他本来是想和Steve开玩笑，可却收获一份独属于战神的面不改色的平静。Johnny突然想起了Rebecca的话，他收敛了笑意，认认真真地对Steve说，“作为弟弟，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Steve微笑了一下，朝着远处等待他的复仇神走了过去。而在他们的不远处，Rebecca正面带微笑地听塞拉斯国王兴致勃勃地讲着些什么。Johnny看着这两对完美的伴侣，有些失落又有些生气，明明他才是最英俊可爱的那一个，结果反而是他落了单。这简直不可理喻。
Steve和复仇神留了下来，帮助塞拉斯人建造他们的城市。五天后，神使Sam突然来找Steve和Johnny，说天父和天后找他们有点要紧事，让他们快些回到圣山去。
Steve问复仇神，“Bucky，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父母？”
复仇神摇了摇头，“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Steve没有勉强他，只是对他承诺自己会尽快赶回来，便同Sam和Johnny一起离开了塞拉斯。他们走后的一天清晨，复仇神一个人在初具规模的塞拉斯城中散步，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突然朝他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束水仙花【6】。
“仁慈之神，有人让我把这个给您。”
复仇神的目光微微一滞，平静地接过了那束鲜花，他问小女孩，“给你这束花的人在哪里。”
“在那里！”小女孩指着森林深处的一角，“他还在等您呢。”
复仇神点了点头，孤身朝着女孩所指明的方向走去。穿过花楸树和无花果树的层层掩映，在他面前豁然出现一片空旷的平地。一辆由四匹黑马驱动的马车正肃穆地静立于一片盛开着百花的青草地上。在明亮的阳光下，这辆马车好像一个纹丝不动的影子，即使是最为胆大的凡人，看到它时依旧会不由自主地绕路。这世上只有两种马车是危险而致命的，一个是太阳神的战车，他的儿子法厄同因无法驾驭它而为大地带来灾难，最后死在了天父的雷电之下。一个则是黑色骏马拉动的冥王的马车，无论它出现在哪里，它终将回到一个地方——亡魂的栖息之地、隐藏在永恒的厄瑞玻斯之后的冥府。
复仇神走上了那辆车，毫无意外地在车中遇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同Steve甚为相像，却比他更为冷峻高傲。他没有下达任何口令，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跟我走。”冥王阴晴莫测地说。
“塞拉斯还年轻，承受不了你的愤怒。”复仇神冷淡地回答道，手中的水仙也被他随意丢在了一边，“更何况，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做。”
TBC
【1】指以乌拉诺斯为首的第一代神系与以克罗诺斯为首的第二代神系。
【2】克洛诺斯与宙斯都是推翻了自己的父亲而获得了统治权，普罗米修斯预言宙斯也会遭受同他父亲同样的命运。
【3】特洛伊战争
【4】罗马神话中狄安娜曾经误杀了自己的恋人，据说有人移植这个故事，将它安在了阿尔特弥斯和波塞冬之子俄里翁上。但阿尔特弥斯是贞洁女神，和俄里翁应该没什么关系。后者指的是酒神同他的人类伴侣阿里阿德涅，阿里阿德涅是克里特岛的公主，早逝后化为了天上的北冕座
【5】提丰就是曾经提到过的怪物，这里的意思相当于：见了鬼了
【6】水仙花是冥王的圣物。神话中冥后珀耳塞福涅就是因为受到引诱伸手去摘水仙花而被冥王抢回了冥府。
最近在一步一步地填坑，因为有GN在催这个就先填这个，希望还有人记得它……突然发现战神和复仇神是真的要til the end of the line了……直到世界和时间的尽头。意外感受到了与浪漫无关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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