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navasily

你是山间的梦,是狂野的风

[Jack/TJ]纳喀索斯之影(3.0)

     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我大概热晕了。

      [1]

       Douglas在等待。

       一个小时前,Jack将他传召至这个很少有人能够出入的隐秘书房。Douglas同Jack相识多年,比其他人更揣度他的心意。年轻的国王显然被某个人、又或是某件事冒犯了。从他的眼睛里,Douglas读出了隐怒和峭壁般的冷峻。而每到这个时候,Jack反而会出奇地冷静。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珠正巡视着桌上的信件,目光虽浅,却洞若观火。这个老练冷酷的猎手正在为他的猎物立下悬顶之剑。他可以随意决定这把剑是否落下,又或是什么时候落下。

       Jack时不时会问Douglas几个问题,而问题中所涉及的那个人物令Douglas深感忧虑。他尽量小心作答,希望能给那个可怜人的命运带去一点转圜的余地。又过了十分钟,Jack的问题问完了,而他也终于给Douglas下达了他的指示。

    “那么,就由你护送Michelle去圣谢尔盖耶夫修道院吧。”

      Douglas苦笑着应下了这桩并不陌生的差事,Thomas与女大公的命运是两条早早分道扬镳的支流,却又在此刻微妙地重合,他们同样无辜,而Douglas对此也同样的无能为力。

       心绪芜杂的Douglas跟着Jack走出了书房,他听到国王问那个守在门边的侍从:“Thomas呢?”

    “或许是在小玛利亚行宫。”侍从谨慎地回答道。

      小玛利亚行宫是伫立于下花园西侧的一座湖心别墅,建筑风格贴近于十八世纪。比起波尔肖宫,小玛利亚行宫更为自由、随性,一楼是卧室、厨房、餐厅二楼则是更衣室、游戏室、和书房。无论站在哪个窗前,都能够看到广阔美丽的湖水和掩映在绿树葱茏间的金色的喷泉。

      时值深秋,天气潮湿而寒冷,行宫二楼的游戏室里升起了炉火。壁炉边铺着一张白熊皮,Thomas正闲适地半躺在那里,手肘和小臂支撑着地面,出神地读着手里的一封信。

      那封信来自一位哲学家,半个月前,Thomas曾经托人向他带去了一封信。他们讨论的话题倒也不是什么深奥艰涩的命题。Thomas只是问那位哲学家,爱情所带来的那种令人失去理智的激情到底源自何处?如何摆脱这种激情?它是好的?还是坏的?

       而在回信中,那位哲学家说,这世上有两种爱,一种是渴望爱的人得到幸福,而另一种则是掠夺和占有。在深入了解一个人之前,甚至是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们往往就已经产生占有和亲近的渴求和冲动,这种爱来自于我们的幻想,它脆弱、易碎、很难全情投入……               

      Thomas的信刚读到一半儿,门外的楼梯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这座行宫的楼梯和走廊一律采用实木拼接,就算是淑女走上去也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而这个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比淑女更稳健敏捷,它如此亲切,光凭着那声音,Thomas便开始肖想起了那双鞋,那两条笔直的、孕育着力量的腿,和那张英俊又迷人的脸。

      Thomas本该立刻打开门冲上去拥抱他的,可他今天却突然不想那么迫不及待了。他将信件夹在一本小说里,倒头躺在白熊皮上装模作样地闭起了眼睛。像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幼稚鬼一样,他恰到好处地拿捏着自己装睡时的姿态——头转向壁炉那边,露出脆弱而优美的颈,胸口静静地起伏着,卷曲的睫毛闭锁着浅绿色的、诗意的湖水。他看起来真的像是睡着了,而且如此安静、惬意、且毫无防备。

      首先打开的是更衣室的门,在那之后才轮到游戏室。随着那串脚步声涌入房间的是那种令Thomas所熟悉的气息,凛冽而诱使他心甘情愿臣服的类似雪松的清香。他虽然闭着眼睛,可仍然能感受到那个人正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念头,就差点让Thomas甜蜜地微笑起来。

       Thomas感到那个人靠着他躺了下来,接着就没了声音。那些预想中的亲吻、拥抱和甜蜜的触碰并没有如期而至,他的身边好像躺着一尊大理石制品,又或是仅仅落下了一片静谧的月光。Thomas总是缺乏耐心,他像普绪克那样疑惑又好奇地翻身去瞧他的爱人,发现他已经像恩底弥翁那样睡着了。

     “Jack?”Thomas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国王,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或许他是太累了,Thomas想。在他刚从修道院回到波尔肖宫那会儿,Jack虽然每天都会与他同寝,可总会在他梦醒之前早早离去。有一次,Thomas铁了心想知道Jack到底会起多早,他从黎明女神垂下第一缕玫瑰红的霞光开始尝试,又逼迫自己在星与月尚未完全退入山涧之前醒来,最后终于在凌晨四点的时候瞥见Jack匆匆离开的身影。凌晨四点!教堂敲钟的僧侣都尚在沉睡,而Jack却需要在繁复的仪式中穿戴整齐,去履行国王的职责和使命。而Thomas,即使心怀爱意与决心,却也很难有精力保持相同的作息时间。他往往会在Jack离开的那会儿睁开惺忪的睡眼,发出几声连他自己都辨别不清的、近似于挽留的呻吟,接着被Jack按回枕头上,在困倦中再次陷入沉睡。

      这使Thomas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Jack的睡颜,欣赏他休憩时湖水般沉静的神态。他沉默、痴迷、又带着一丝羞怯地凝视着Jack,无数奇怪的念头像是春日里的芦花一样从他的心里飞散出来。他想亲吻Jack的额头和嘴唇,给他盖上毯子,接着从房间里退出去,吩咐仆人们准备晚餐,等待Jack醒来时享用。好像他们在这一刻颠倒了角色,他是那个成熟、稳重、可供依靠的,而Jack才是那个脆弱、疲惫、需要照顾的。

      Thomas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从书本中间抽出那封未读完的信。映着跃动的火光,他接着中断的部分继续读了下去,“……爱是有别于幻想的真实,它出自于人类的本能,是对自我满足的追求,但是与动物不同的是,人类的爱应当懂得克制、让步甚至是牺牲……”

       Thomas再一次合上了那封信,双臂交叉在膝盖上,将他的下半张脸埋了起来。他陷入了静谧的思索之中,头颅微微下垂,显得似乎有些忧伤。他没有意识到那封握在他右手里的信离火炉有些太近了,明亮的火焰试探性地吐出了红色的信子,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咬上了信件的一角。令人瑟缩的灼人的温度猛地贴上了Thomas的皮肤,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将信函丢进了火炉里。等他反应过来,试图去抢救那封信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Jack在这时早已睁开了眼睛,他突然握住了Thomas的右手,轻轻拉至眼前看了看,有些无奈地问他:“烫到了吗?”

      Thomas懊恼而沮丧地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责怪起自己的粗心的莽撞。他们的手交握着放了下来,却没有松开。

     “烧掉的是什么?”Jack又问。

      “是一封信。”Thomas有点雀跃地回答道,“那个哲学家给我回信了。”

       Jack浅浅地点了点头,嘴唇微微下弯,目光中滑下一丝不太明显的戏谑,他接着问了下去,一边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Thomas的手背,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那他在信里说了什么?”

      Thomas看出Jack对信件的内容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便以一句:这个哲学家似乎不相信一见钟情敷衍了过去。他微微歪着脑袋,以一种无可回拒的美丽目光凝视着Jack,温柔又期待问他:“那么你呢,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Jack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那张与Thomas相似的脸好像是大理石上镶嵌了宝石和美玉,在柔和的线条中透着匕首般的锋芒。他灰绿色的眼睛里坠着火光与灯光,这样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真实了。

      “我是国王,扮演着世界上最虚伪圆滑的角色,难道你还指望着我能给你什么浪漫的回答吗?”

        “你是Jack。”Thomas拉长了语调,美丽的嘴角弯出甜蜜的、毫无负担的弧度。“小的时候我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会问你,这次也不例外。我等你告诉我答案。”

       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靠近了他的国王、以他特有的方式——他的目光、笑容、温度和身上淡淡的杏仁香,一点一点的软化Jack的盔甲,接着为他摘下那顶无形的冠冕。

      Jack抚摸着Thomas柔软的卷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手上的戒指时不时蹭过他的耳廓。接着,他倾过身子,吻了吻Thomas的嘴唇。这个吻又浅又短,当Thomas想试着迎合的时候,Jack反而离开了他。

       “我有礼物送给你。”Jack说。

        他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盒子递给了Thomas,由Thomas亲手打开了它。在柔软细腻的蓝天鹅绒中,安静卧着一条黑色的丝缎项链。丝缎正中间镶嵌着一颗金绿宝石,在灯光下,所呈现出来的光明美丽耀目,看起来是同Thomas的眼睛相近的浅绿色。

       “我想看你戴上它。”Jack说,他凑到Thomas的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只戴着它。”

         Thomas同Jack从小相伴长大,可时隔多年,在Jack的目光里,Thomas有时依旧会感到羞怯紧张。他一件一件地脱下自己的衣服,解开衣扣的手偶有牵绊,因为他知道Jack在打量着他,甚至于是在欣赏他。

         Thomas从壁炉边走到镜子前,火光不舍地挽留着他的背影,在那片蜜色的肌肤上映下玫瑰红的影子。他将那条黑色的丝带系在了自己的颈间,手指灵巧地打了一个结。或许是系的有些紧了,他突然感到有些窒闷。黑色的丝带亲密地贴着他颈部的皮肤,近得犹如爱人的亲吻。

      在镜子里,Thomas看到Jack向他走了过来。两张一模一样得脸倒映在同一片湖水里,好像纳喀索斯终于拥住了他挚爱的倒影。Jack低下头,嘴唇轻轻地吻了吻Thomas的肩膀,接着是那个系在他颈后的结,和他所留下的那个疼痛却甜蜜的烙痕。

      Thomas伸出手,突然想去摸一摸他颈间的丝带,却被Jack的目光制止了。他犹豫地放下手,胸口静静起伏着,任由Jack将他推到镜前的桌子上趴好,高高地仰起头,直视着他们投射在镜子里的影子。

        “很美。”Jack称赞道,他引导Thomas转过头,再一次地吻上了他的嘴唇。这一次,他们的吻绵长而灼热。Jack极具保护性又兼具压迫性地贴上了Thomas的后背,眼睛里浮现出了深沉的欲望。

       年轻的Andrei最近才加入国王的亲卫队,他勇敢、热忱,却过于毛躁。国王来小玛利亚行宫找Thomas大公,他的职责本应该是守住行宫的大门。可是,当David Shepherd上校请求面见国王时,他立刻天真地同意为他通报。

        Andrei踩着陡峭的木质楼梯上了楼,最后局促地站在了游戏室的门口。这还是他第一次为某个大人物向国王通报,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他很怕自己会说错话。

       这时,从门内突然传出一声短促的呻吟,接着是瓷器滚落地面所发生的巨响。Andrei慌了神,他不确定国王是否安全,正要出声询问,却突然被一个女仆制止了。女仆神色张皇地将他从游戏室的门边拉开,好像童话里善心的少女将骑士从魔鬼的地狱门口引走。她对他摇了摇头,告诉他国王不喜欢被打扰。

      Andrei一头雾水地下了楼,在楼梯口又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游戏室。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不过,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Shepherd上校今天大概是见不到国王了。

  

      [2]

       David在郊区的一片树林边徘徊了很久,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一辆朴素的蓝色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朝车窗边垂下的淡蓝色窗帘望了一眼,便立刻跳上了马车。

       比起其貌不扬的外观,马车内部的陈设极尽奢华。桌上摆着精美的茶具和一束盛开的红玫瑰,而在David对面,Thomas身着银灰色的猎装,带着善意的笑容温柔地注视着他。

       “要喝点茶吗?”Thomas问。

        David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紧张和不安。他不知道来找Thomas到底是对是错,可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Thomas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正悠然闲适地朝茶里加着方糖,他问David,“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不能在这里耽搁的太久。”

       “我本不该来打扰您。”David沉下了坚毅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挫败的情绪,“可也只有您有能力帮我了。”

      “怎么了?”

      “是Michelle大公……”David叹了一口气,暗中观察着Thomas的反应,“她被陛下送去了谢尔盖耶夫修道院。”

      谈话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空气里好像结了霜雪。David看到了Thomas眼中的错愕,以及他绝对不会辨认错的、似乎早已压抑多年却依旧没有被完全驱散的恐惧。Thomas端杯子的手放了下来,茶杯不轻不重地重新落回桌面上。

      “为什么?”Thomas低声问。

      “您和Michelle大公的舅舅本来在北方过着流放的生活,可近日他写了一些信给Michelle大公,希望能够靠她东山再起。那些信被陛下拦截了,并没有寄到她手里。”David诚恳地说,“Michelle大公绝没有任何反叛之心,她对陛下是绝对忠诚的。”

      Thomas失神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她。”

      David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Thomas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他忧虑地询问Thomas:“您哪里感到不舒服吗?”

      Thomas深吸一口气,将回忆所带给他的风雪与痛苦压制在了心底。他问David:“Michelle走了多久?”

      “快半个月了。”

       半个月……这时间足够抵达北方,半路拦截是不可能了。Thomas想了想,对David说:“我现在就去面见陛下,如果他能回心转意固然好,可如果不能,我们只能违背他的指令把Michelle放走。可她不能再在基利波待下去了,你……”

      “我愿意带她走。”David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甚至忘记他究竟应该如何措辞。

      “哪怕你会失去现在的一切?”Thomas反问。

       “这一切不重要。”David无所顾忌地说。

        Thomas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越过David,看向了某个遥远的一点,他出神地问:“是出于忠诚吗?”

      David没有回答Thomas,因为他知道,Thomas其实不需要他的答案。

      Thomas和Jack没有呆在波尔肖宫,那天天气很好,他们去了郊区的怀林庄园散心,那附近有一片皇家猎场,能在那里打到鹿和狐狸,甚至还有熊。Thomas的枪法很好,他喜欢狩猎比Jack更甚。他也正是以打猎的名义偷偷溜出庄园,同David私下会面的。按照打猎的时间来算,他回来的实在太早了,匆匆冲进庄园的样子也与平时大相径庭。难免不会惹人怀疑,可他实在无心思考这些了。

     Jack正在书房里看书,而Thomas就这么直接地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脸颊微红,过于明显的疏远直接地写在了脸上。他们彼此僵持着一会儿,Thomas突然问Jack:“Michelle呢?”

      Jack抬起目光扫了一眼Thomas,“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姐弟很久都没聚在一起了。我想她了。”

      “你想她什么?”Jack嘲讽地反问Thomas,“我们从小就分居两地,她跟在父母身边,而我们住在波尔肖宫。你正式见她也不过两年,平常从未主动见她。你怎么会想她。”

      Thomas红着眼眶凝视着Jack,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Jack干脆接了下去,“让我猜猜,谁会主动在你面前提Michelle?是David Stepherd?他找到你,求你帮他一把,或许就是他那幅诚恳老实的面孔打动了你,于是你心软了,气势汹汹地来找我讨个说法……”

     “和Stepherd无关。”Thomas打断了Jack,他恳切地、哽咽地说:“Michelle是无辜的。你知道就算她收到了那些信她也不会有任何回应的。”

       Jack合上书本,平静地对Thomas解释道:“Thomas,在这件事中没有人是完全无辜的。我不会以一个假设冒险。”

      “但你可以把她软禁在首都,没必要把她送去修道院。”Thomas的情绪突然变得难以控制起来,他慌乱地踱步到窗前,望着北方喃喃地说:“那里是地狱,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她会很快死在那里的。只需要你一个暗示,或者根本不需要任何暗示。只要北方的冬天一到,她就会……”

      “Thomas。”Jack 愠怒地截断了他的话,“去修道院的是Michelle不是你,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你没必要在此时此刻同她感同身受。”

     “有什么区别?这次可以是Michelle,下次也可以是我。你忌惮她,不过是因为当初父亲的选择是她不是你。”Thomas走到门边,回头深深地望了Jack一眼,他已经将Jack完全地激怒了。虽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不自觉地,将最伤人的、最严厉的话说了出来,毫无理智地伤害他最亲近的人。“我怎么会觉得你和父亲是不一样的?”Thomas说,“你们分明是一类人。”

       Thomas在离开庄园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David和他的亲信正在那里等他。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只等Thomas的一个指令便可以随时上路。

       在前往北方修道院的路途中,David问Thomas,“我们怎样才能将Michelle带出来。”

       “我也不知道。”Thomas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有什么好主意吗?”

       David看出Thomas心事重重,于是便一筹莫展地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Thomas突然对他说:“我的父亲死于一次政治谋杀,据说杀他的刺客来自我们的敌国盖斯。我的叔叔曾经也是朝廷重臣,最后被自己的政敌炸死在桥边。你看,作为基利波最高贵的家庭,我们也并不怎么安全是不是?”

       David立刻回转了过来,“您的意思是……”

      “我是国王的弟弟,他最信赖的亲人。我也可能遭受到他人的忌恨,如果有人想来刺杀我,这一点也不稀奇。”他掀开窗帘的一角,高大、苍凉的城墙已经与他们愈发接近,而修道院青灰色的穹顶也在颓唐的树林间渐渐露出了端倪,“所以,就让他们来吧。”

       [3]

        Thomas很久都没有回到谢尔盖耶夫修道院了。时值深秋,这里的黑夜总是来的格外早。月亮隐藏在乌云里,昏暗的光照亮了教堂墙壁上裸露出来的深红色砖石,穹顶还在维修,映着无尽的夜色,更显露出这片被遗忘之地的破败荒凉。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也不会变。

      Thomas跪在房间里的神龛前,平静地注视着烛火中的圣母。相较于其他地区的圣像画,这里的圣母严肃到近乎古板,她的眼睛永远毫无生气,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就像修道院围墙上的一块冷硬的砖头一样不近人情。

      两天前,正值一位圣徒的生日,教堂里聚集了几乎整个城里的忠实信徒。借着这样“热闹”的场面,Thomas在一次徒有虚名的谋杀骚乱中放走了Michelle和David。

      作戏怎么可能不做足?他伤了右手,就像那场要了他们父亲性命的刺杀中的Jack一样。

       今天清晨,修道院得到了波尔肖宫的旨意,宣布Michelle女大公在动乱中被刺身亡,而Stepherd上校也为了保护女大公英勇牺牲。这是不是说明Jack放过他们了?就像其他人一样,就连Thomas也常常猜不透斯芬克斯的谜语。不过,幸好他猜不透。

       Thomas默默念着祈祷文,最后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他只是因为恐惧盲目地顺从着这种仪式,尤其是当他回到了这里,他的恐惧之情尤甚。教堂的钟声和着北方呼啸的风声像野兽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修道院的墙壁。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瑟瑟寒意涌入了点着壁炉的房间,还好,那扇门很快又被关上了。

      Thomas闭上眼睛,安静地感知着他身后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他身后的那个人问他:“上帝满足你的愿望了吗?”

      “没有。”Thomas回答道。

      “他保护你了吗?”

      “没有。”

      “他宽恕你了吗?”

        Thomas垂下头,低低地回答道:“没有。”

        那个人朝Thomas走了过来,握住他的一只手臂,将他从地板上拽了起来。Thomas跪了太久,腿部有些发麻,他掌握不好平衡,踉跄着摔进身后的怀抱里。那个怀抱沾染了深秋的寒意,贴着Thomas的时候冷极了。他瑟缩了一下,回过头去看那双熟悉的眼睛。距离那场不愉快的争吵已经过了半个多月,Thomas早就没了当时的盛气,正相反,他开始觉得后悔,甚至有些愧疚。

       “Jack……”Thomas停顿了一下,艰涩地说:“对不起。”

       Jack依旧扶着他,两只手松松地将他环在了怀里,目光晦暗不明,“为了什么?”他问。

       为了太多,Thomas想,我不该盲目指责你,挑战你的权威,放走Michelle和David,我不该说你像我们的父亲……可这些都是最浅显表面的争执,Thomas知道Jack想听的不会是这个。

       为了我不能理解你,为了我的离开,为了我没能和你共同面对,为了我没有看到你的恐惧?

      Thomas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转身抱住了Jack。他拥着那片寒冷,直到自己的温度与寒冷交织在一起,并慢慢融化回暖。Jack贴着Thomas的耳侧,自言自语般地问道:“为什么我会离不开你这样蠢笨、脆弱、不负责任的人?”

      属于雪松的凛冽和杏仁的甜香正被一种莫名的焦灼的火焰烘烤燃烧着,Jack搂住了Thomas的腰,侧过头亲吻着他柔软的棕发和鬓角,他的吻带着几分冷硬和急切,似乎是在发泄着他的不满和怒火,而这种被克制住的情绪,最后终究是被点燃了——当他吻到Thomas的嘴唇时,Thomas竟然侧头躲开了。他犹豫地呢喃着危险和禁忌,依旧恐惧于所谓的上帝。可Jack没有理睬他,而是扣住住他的后脑,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唇。

      他带着疯狂的妒忌和最肆无忌惮的欲望吻着他的弟弟,他们流着相同血液,身体契合无比,好像他们之间天生就连着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把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Thomas在Jack的吻里动了情,迷迷糊糊地搂住他的肩膀,开始回吻了过去。圣母怀抱着圣子冷冷地注视着这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恋人,并不打算予以他们任何的宽恕和救赎。

      Jack把Thomas拉扯到了床边,让他躺在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地方。在疯狂来临之前,他靠在Thomas的耳侧,沉声对他说:“对于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依旧没什么确切的答案。”

      他握住Thomas的手,紧紧地扣住,望着他的眼睛,保留着最后一丝的平静:“不过对我来说,那大概有点类似于一场冒险。虽然有些事情注定是错误而危险的,可我依旧希望能够满足你。”

      乌云在此刻散开,露出渺远而苍白的星与月。它们投下银色的光,将教堂的影子拉的很长。狂风席卷着落叶,在高高的围墙边打转,遮盖住了所有隐秘的低语和回响。北方深秋的夜晚沉睡在这片漫长的孤寂之中,一刻长于百年,似乎永远也无法等来黎明的问候。

      End

      [1]小玛利亚宫,前几天我去了真正的波尔肖宫(是的竟然真有这么简单粗暴的宫),并参观了波尔肖宫附近的几个小行宫,玛利亚宫立在一片池塘里,四周有桥可以抵达,不算豪华,但胜在清净。

    [2]金绿宝石,也称金绿玉。它具有四个变种:猫眼,变石,变石猫眼和金绿宝石晶体。

       @蛮荒之地 恭喜考试结束

评论(22)

热度(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