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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山间的梦,是狂野的风

【盾冬】送冬(6)

第五章

       第六章

       巴基的童年是在库恩采沃的修道院和森林里度过的。他去过一次城镇,看过一次马戏表演和音乐演出,并念念不忘了很久,除此之外,他对整个国家的知识贫乏的惊人。对于即将到来的、严峻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巴基毫无准备。

       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一路上,他不停地向同车的艾西昂男爵提问,有些问题很平常,有些则让老实谨慎的男爵哭笑不得。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隐宫,殿下。”

       “隐宫是什么地方?”

       “是皇帝陛下在坦波夫郊区普索普尔的一所行宫,坐落在一片湖水上,陛下喜欢在那里消夏。”

      “屋子建在湖水上?”巴基惊讶地张了嘴巴,“这怎么可能?”

      “湖心有座玫瑰岛,宫殿建在岛上。”

      “那我们要坐船去了?”巴基兴致勃勃地问道。

       “也不是不能坐船。”男爵耐心地说,“但马车需要通过桥梁。”

        巴基对男爵所描述的宫殿前所未闻,他努力地思考,试图为其勾画出一个绚丽的图景,他在脑海中绘制了一个古怪的、类似于公爵庄园的庞然大物,还附带一个修道院的菜园。

      “那么,我能在那里见到我的其他亲人吗?”

      “当然。”艾西昂男爵以一种深以为荣的语气讲道,“哈蒙德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其谱系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的特维尔公国,您有一个庞大的家庭……”

       巴基津津有味地聆听着,脸颊因兴奋而浮现出红光,忽然,他的心中涌现出了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急需男爵的解答。于是他打断了男爵的叙述,忸怩地、又充满期待地问道:“那么,那么我马上就能见到我的母亲了?”

        艾西昂男爵突然咬住了话头,像是飞奔至深渊的骏马般迟疑起来,”这有点困难……”他吞吞吐吐地讲道,“因为陛下并没有娶亲……”

      “没有娶亲?”巴基冒失地叫嚷起来,“那我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公爵对巴基的身份抱有同样的疑惑,他所知道的并不比眼前这个刚刚脱离修士身份的乡村少年要多。而在隐宫活跃的那些操纵了庞大帝国的权臣们中间,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将为他们带来一个继承人。“陛下和您提起过吗?”男爵犹豫地问。

      “没有……”巴基垂下肩膀,显而易见地有些失落,“他只说他是我的父亲。”

       “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如果他没提起过,那就说明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在巴基不解的目光中,男爵依然维持着一个宠臣所必须具备的谨慎小心,“您只要记住您是皇帝陛下的儿子,这就足够了。”说着,他拉开窗帘,让清晨的一抹霞光透进狭窄的马车中来,在互相掩映的高大栎树中间,有一个金色的圆顶正在熹微的晨光中闪闪发亮,男爵指着那里,语气轻快地说:“殿下,欢迎来到您忠诚的普索普尔隐宫。”

      巴基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倒了大霉还是交到了好运,不过他的万千愁绪在此时此刻被这一瞬间的惊奇所驱散,在他面前缓缓浮现出的是一个仙境般的轮廓。他很难具体形容他所看到的那种轻柔淡雅的蓝色和金色在阳光下所呈现出的梦幻效果,还有那些花朵的明黄色和胭脂色,草木的绿色,土地的红色……他的眼睛被这些五彩斑斓的颜色迷惑、甚至于吞没了。

      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将会是他的“家”,这和他所想象的拥有着温暖壁炉和烤鹅香气的小屋子截然不同,它太过恢弘了、甚至近乎于可怖,于是巴基靠近了他的父亲,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渴望能得到一点依靠。

       皇帝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巴基像是轮子一样被动地向前走去。有很多人站在宫门口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穿着精致的礼服,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巴基跟着父亲走近了一点,看到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宛如缝合出的完美的微笑。他们用最恰到好处的方式欢迎皇帝的回归,可是当巴基试图向一个漂亮女郎的微笑报以回应时,他得到的却是针尖般探寻和轻蔑的目光。

      那个目光把巴基钉在原地,蛰得他浑身发烫。在那一刹那间,所有不怀好意地打量如潮水般向他涌了过来,他能感受到很多人正在对他评头论足,甚至报以嘲讽,虽然他们使用的是另一种陌生的语言。

       显而易见,他在这个仙境般的宫殿里是不受欢迎的。

       巴基在楼梯口便和父亲分道扬镳了,由艾西昂男爵引领他去自己的房间。等待在那里的侍从为巴基换了一套新衣服,和那些台阶上的大人物所穿着的那般闪闪发亮。过了一会儿,皇帝来了,满意地上下打量着他,他对他身后的随从们发问:“你们看,他像不像是一位王子?”

      所有人都附和起来,没人想在这方面令皇帝扫兴。

      皇帝审视了巴基一会儿,凝视着他的眼睛、轮廓、和他那依旧不适应如此华丽衣着的别扭举止。巴基在父亲的目光里变得拘谨又好奇,他情不自禁地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寻找什么,可他觉得父亲所凝视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单单是外表像还不够,他需要教育来弥补他逝去的那些时间。”皇帝收回那种令人不安的目光,转过头,对身后一位皮肤发红、身材高大中年男人说:“费斯特蒂茨伯爵,我把詹姆斯交给您了,您要严厉地教导他,让他不仅仅成为一名王储,更是一名合格的帝国士兵。”

     “我势必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费斯特蒂茨伯爵铿锵有力地答道。

     “詹姆斯,你会几种语言?”皇帝问道。

     “我只会图尔西语和拉丁语,”巴基怯怯地说。

     “太少了。你应当至少学会四种以上的语言,包括波森语,这是我们的母语。你需要进行礼仪教导和军事训练,一个月后,我会正式将你介绍给我们的家庭成员。从今天开始,费斯特蒂茨伯爵便是你的老师,艾西昂男爵则是你的宫廷总管,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你都要学会倾听他们的意见。”

       巴基怯怯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失落,他没有体会到任何应有的温情,他觉得父亲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他。

       皇帝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在巴基的头顶胡乱地摸了两下,语气也变得更为和缓,“别让我失望,明白吗?”

       那只手很快便收了回去,巴基甚至没来得及好好体会它所带来的温度。他抬起头,勉力扯出一丝微笑,像一个好孩子应该做的那样乖巧地点了点头。

      入夜之后,巴基没有因旅途劳顿而早早休息,他趴在窗口,入迷地注视着花园里的宴会。在成千上万只郁金香组成的花海里,蜡烛如星光般映衬其间,它们缓缓地移动着,像是在随波漂浮。艾西昂男爵告诉他,那些蜡烛被事先固定在了乌龟的背部,所以才能营造出如此美丽的氛围。

       “他真英俊。”巴基凝视着自己的父亲,崇拜地说:“他像是云中的月亮。”

       “他是皇帝。”艾西昂男爵回答他,“总有一天,您会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巴基诧异地说,“这太难了,我根本做不到……”

       “您当然可以,”男爵温柔地鼓励巴基:“陛下把您从修道院接回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他对您寄予厚望。您可别叫他失望。”

       巴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父亲的爱慕使他变得柔软却又坚强,他看着那个英俊的、总是面带微笑的男人,心里想的并不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这是我的父亲,我不能让他失望。

      一种温暖的情感浪潮般地包裹着巴基,他突然从窗前跑开,一路飞奔出套房。艾西昂男爵立刻追了上去,惊慌失措地询问巴基想要做什么。他扬起头,以令人不忍拒绝的天真神态告诉男爵:“我想去找父亲说晚安。”

        宴会在此刻恰巧已经结束,皇帝回到了自己的套房。他有点累了,目光中写满了倦怠。此时此刻他突然变得需要被迁就和关怀了,于是他的情人席恩·里弗斯伯爵走到他的身后,帮他按摩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这时,套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皇帝的宫廷侍从官小心翼翼地询问皇帝:“是詹姆斯殿下来了,他吵着说想要见您,允许他进来吗?”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出寝室,巴基正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一看到父亲,他便立刻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

     “什么事?”皇帝语气平静地问道。他并没有像白天那样穿戴得一丝不苟,令人不敢接近。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睡袍,柔软的棕色卷发垂至肩膀,那令他看起来格外的美丽柔和。

     “父亲……”巴基羞怯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脸颊染上了一片红晕,他很想告诉父亲,在他读到过的小说里,子女在入睡前往往会亲吻他们的父母,而这一直令巴基非常羡慕,“我只是想和你说声晚安。”

       皇帝微微牵动起嘴角,露出了他在朝堂上习惯露出的抚慰性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巴基的头发,对他说,“现在你该回去睡觉了。”

       “你能稍微弯一弯腰吗?”巴基认真地说,“我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皇帝忍着疲惫,不明所以地俯下身子,巴基凑了过去,雀跃地吻了吻父亲的面颊。

      “父亲,祝你做个好梦。”他微笑起来,接着在艾西昂男爵的陪伴下离开了皇帝的套房。

       皇帝站在原地,脸颊上似乎还留存着那个突兀而淘气的吻所留下的热度,他很久没遇到过什么让他不知所措的事情了,可是对于父亲这个角色,他绝不比刚刚登基为王处理政务时要擅长多少。

       过了一会儿,里弗斯伯爵从寝宫里走了出来,力度轻柔地从身后拥住了皇帝。皇帝叹了一口气,在他的怀抱中放松下来,慵慵懒懒地抱怨起来,“你瞧,养一个小孩子有多难啊,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被放任的太久了,”伯爵亲吻着皇帝的头发,低声说道,“让我为你带来一个更好的孩子吧,你可以把他从小带在身边,他会比这个小修士更优秀的。”

       皇帝轻轻嗤笑了一声,目光一份份地黯淡了下去。他没有回应伯爵的请求,而是如同以往那样,沉浸在情人的怀抱与温存之中,度过了漫漫长夜。

       对巴基的训练第二天便开始了,费斯特蒂茨伯爵是一个古板又缺乏同情心的人,曾经参过军,参加过两次重大的战役。他一心一意想把巴基培养成皇帝所说的那种合格的军人,于是便不顾巴基年纪尚小,对他进行了十分严酷的调教。

      为了达到精神和体力的锤炼,巴基每天都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接受军事化训练,必须洗冷水浴,吃粗糙的早餐,因为巴基不会游泳,费斯特蒂茨伯爵便着意加强此方面的训练,他常常以放任巴基溺水的方式逼迫他快速学会游泳。

       巴基有时很难忍受费斯特蒂茨伯爵对他的苛刻训练,常常提出质疑、不愿服从管教,于是等待他的便是伯爵的恐吓,艾西昂男爵曾经委婉向皇帝提出伯爵的训练对孩子来说未免太过劳累,但皇帝却并没有约束伯爵的行为。

      每天训练结束之后,等待巴基的便是更令人难以忍受的宫廷生活。他在修道院时从未被如此多的条条框框和不怀好意的揣摩束缚过,可在这里,他经常不得不忍受别人的嘲笑,他们用他不懂的语言议论他,嘴角显而易见地挂着讥讽的微笑,有时他总会遇到一些难题,但除了好心的艾西昂男爵外,没人肯真正帮他。

       唯一令巴基感到放松的活动是骑马,他在这方面显示出了卓绝的天赋。就连费斯特蒂茨伯爵都不得不承认他对掌握骑术具有绝佳的灵性,像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小奥廖尔人,一只意气风发的雏鹰。有时候,他甚至会带巴基去那些偏僻的森林深处做逾越障碍的练习,而巴基总是以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从容应对马术训练,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便能将一些侍卫远远甩在身后。

      但真正的苦闷永远都是孤独,巴基发现自己很难见到父亲,皇帝总是有处理不完的政事和开不完的宴会,而那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都是无法接触的领域,于是他便常常询问老师与男爵:“我的父亲在哪里?”·“我的父亲什么时候会来看我?”·“您能不能告诉我父亲,我非常想念他。”

       每到这个时候,艾西昂男爵往往会温和地安慰他,而费斯特蒂茨伯爵却总是板着一张脸,严肃地说,“您不应该总是表现得这样不坚强,您是皇帝的儿子,不是闺阁中的小姐,要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不要让您的思念牵绊您,一个士兵决不能如此没有男子气概。”

       可巴基没办法,他是个孩子,做了十一年的孤儿,他想自己的父亲,渴望天天都能见到他,哪怕只是像史蒂夫那样沉默地陪伴在自己的父亲身边,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奢侈而又幸福的事情。他再也不能像第一次那样跑进父亲的套房去找他了,艾西昂伯爵得到了皇帝下达的命令,巴基必须每天按时就寝。

      于是巴基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他用自己不熟练的波森语翻译了一首诗,工工整整地誊抄在了纸上。他带着这张纸等在了皇帝议事的房间门口,站在那里等待自己父亲的出现。

      过了很久,皇帝终于姗姗来迟,于是巴基欢快地迎了上去,就连呼吸都因激动而变得急促,他举起那张誊抄好的诗歌,忐忑又坚定地举到父亲面前,自豪地说:“父亲,我的文法老师说我的波森语有了很大的进步,我想让您看看我翻译的诗歌。”

       那天皇帝因为北方发生的霍乱而头疼不已,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几乎连看也不曾看巴基一眼,便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诗稿。

       巴基忐忑地等待了一个下午,万分期待会有皇帝身边的侍从官传来父亲的赞赏,又或是能与他共进晚餐的恩赐,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兴致冲冲的期待渐渐变成了满腹失望,到了晚上,艾西男爵走了进来,拿给他了一张纸,询问他这是不是他誊写的诗稿。

       巴基恍惚地点了点头,疑惑地问男爵他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一位仆人给我的……”诚实的男爵犹豫再三,却依旧没能编造出任何动听的谎言安慰巴基,“他说是在议事会的桌子底下发现的。”

      巴基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他把那首诗歌捧在手掌间,微微发酸的眼睛在读到第一个字母时便不争气地留下了眼泪,这时他又突然想起了费斯特蒂茨伯爵的话,图尔西未来的王储决不可轻言眼泪,那是怯懦的象征,会让他的父亲很不高兴。于是他立刻伸手拼命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可它们就像决堤的河岸一样,止不住地流满了他的整个面颊。

      “殿下……”艾西昂男爵怜悯地安慰他,“陛下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您想想,整个国家这么广阔,每天有数不尽的事情需要他的处理,他对您难免有所忽略,这不是您的错,请您别再伤心了,等到霍乱的形势稍稍平缓下去,他就会立刻召见您的。”

       “我知道……”巴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只是很想他,我想让他知道我学会了波森语的语法,而且学的很好。他是我的爸爸,我不知道怎么让他高兴,可是看到孩子有了进步,父亲不都会感到自豪吗?书上都是这样写的,我们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我不知道皇宫会不会和村子里的情况不一样……”他渐渐变得泣不成声,嘴里只能发出不成字句的呜咽。艾西昂轻轻叹了口气,他很同情巴基,但是却对他的情况束手无策,他只能再三保证,皇帝一定会抽出时间探望巴基,并且小心翼翼地把他哄上床休息。但是直到深夜,他却一直能听到巴基的啜泣声从房间里传来,直到深色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他才因疲惫而沉沉睡去。

      按照宫廷里的规矩,每天午餐的时间是皇帝一天当中唯一能够放松的时刻,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会召见任何人,即使是席恩·里弗斯也无法获得在午餐时间与皇帝共处的恩宠。如果他在这段时间被打扰了,他的情绪便会变得十分恶劣,这是所有人都深刻知晓的规矩。

       但是在这一天,巴基的老师费斯特蒂茨伯爵却不顾警告匆匆忙忙地闯进了房间,忐忑不安地站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不悦地放下叉子,冷淡地问他:“怎么了?”

     “请您原谅。”费斯特蒂茨慌慌张张地说道,“可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得不立刻通报您。今天我陪伴詹姆斯殿下去森林里练习骑马,他闯入森林之后便失去了踪迹,我派人反反复复地寻找过,但依旧一无所获,他……他失踪了!”

       TBC

       下一章有个爆点,你们猜是什么。以及你们猜最终BOSS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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