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TJ】结伴等待
献给我最可恨的情敌，最可爱的基友， @枫糖浆 ，祝你生日快乐。
回来什么都没更就先火急火燎地赶你的生日贺文，请对着小波的双刀说你爱我。
正文
Johnny Storm对普希金城的第一印象糟透了。
在他来这儿之前，所有人说皇村凝聚着沙俄时代的恢弘典雅，是诗与太阳升起的地方。可到了这儿之后，Johnny倒是没见到诗或是太阳，放眼望去，只有两排迤逦的长队聚集在公园售票处门口。在队伍间还穿梭着一位带着高礼帽的“普希金”，且不说他到底有几分相似，光是那市侩轻佻的目光，就足以让所有认出他的游客大为尴尬。
Johnny在瑟瑟寒风中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脱离苦海，但等他好不容易买票进入叶卡捷琳娜花园后，他才明白，所谓半个小时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在他面前，从叶卡捷琳娜宫侧门延伸至花园大门的绵延人海才会是他真正的噩梦。
他倒是可以故作潇洒的转身离去，可是彼得堡这个城市他是不打算再来了，不亲眼见一见琥珀屋和黄金大厅到底是个遗憾，更何况他已经排了半个小时的长队，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Johnny走到队伍后方，抱着最后的期待，问排在他前面的那个棕色卷毛脑袋，“你好，请问买票是在这里排队吗？”
Johnny刚一开口便有些后悔，闻声转过来的是一副典型的东欧面孔，眼睛圆而大，鼻子略宽，嘴唇丰盈，好看的有些梦幻。可拥有这副长相的人群通常不懂英语。Johnny在这些天见惯了俄罗斯美人的懵懂、热情与羞涩，对他来说，和这些人交流是悦目又悦心的享受，可是万事全靠肢体语言和谷歌，不得不说还是有些不便。
“对，看起来有点吓人，是吧？”拥有东欧大眼睛的年轻人莞尔一笑，美式英语极为标准流利。Johnny惊喜极了，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年轻人的后方蹭到了身边，他指了指自己说：“我叫Johnny Storm，来自美国，你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虽然Thomas Hammond看起来像是被多瑙河滋润过十几年，可他却实实在在是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靠长相分辨国籍显然是一种极不靠谱却被广为接受的做法，走在俄罗斯的大街小巷，Thomas本人不知道被多少姑娘搭过讪又被多少小伙子问过路，可是除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懂俄文，Thomas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样遥远而陌生的北国小镇遇到同乡，这种惊喜是难以言喻的。Johnny同Thomas很快结成了同行的旅伴，站在绵长队伍的一角轻松自在地说着本国的母语。
Johnny同Thomas说起了他在俄罗斯的奇妙见闻，他租了一辆面包车打算去叶卡捷琳堡，汽车在清晨时分驶上高速公路，两边是忧郁的群山和茂密的枞树，因为时间还早，Johnny便在车上打起盹儿来，过了一会儿，车突然停了，Johnny还以为他们到了站，便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扫过无尽的葱茏，朝车窗外投下漫不经心地一瞥，而正是这一瞥，惊得他差点尖叫出声。
一只成年的棕熊正蹲在车窗下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看起来像一只乞食的小狗。司机安抚了Johnny一番，他解释说，在食物匮乏的时节，棕熊有时会主动寻求人类的帮助，给它一点面包或事香肠它就会主动离开，不会伤害人类的。
Johnny连忙从背包里翻出了香肠和面包，他生怕棕熊会吞下塑料袋，干脆把食物的包装纸通通拆开，通过车窗扔给了那只等待中的棕熊。那头熊漂亮极了，它的背部像是起伏的山峦，皮毛浓密光亮，两只圆乎乎的耳朵支楞在头顶上，眼睛小得像樱桃，却黑得发亮。短暂的惊吓过后，Johnny立刻喜欢上了这只棕熊。他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和口袋，又找出了一盒口香糖和一个苹果，他把苹果扔出窗子，苹果立刻被两只小熊接住了，原来那只棕熊还带来了它的宝宝。
“他们喜欢棕熊。”Thomas说，“虽然很多人借棕熊来嘲讽俄罗斯人粗暴笨拙，可他们却认为棕熊是聪明勇敢的象征。”
“我也喜欢熊。”Johnny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转了下背包，露出了拉链上抱着原子弹的小熊钥匙链，“但不是因为它们憨厚或是强大。而是因为它们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Johnny两手握拳放在脑袋上粗略地比划了一下熊耳朵的形状，“它们的耳朵和眼睛都很小，但放在毛绒绒的大脸上却很和谐。很多卡通形象为了夸张将它们的耳朵和眼睛放大，弄巧成拙，反而少了自然所赋予它们的那种浑然天成的可爱。”
“我也喜欢它们。”Thomas的目光本来专注地落在Johnny的脸上，可当Johnny真的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好侧过脸去拿背包里的明信片。他的正脸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侧脸却立体得多，甚至颇有几分雕刻般的深邃内敛。这使他看起来更像那些以鲜花和珍珠为冠冕的东欧人了。
Thomas将自己的明信片展示给Johnny看：拿着气球的米沙【1】、索契的北极熊、希施金画里的小熊、童话中囚禁玛莎的熊、还有扛着AK-47的米沙……天气渐渐变得愈发阴沉，彼得堡所特有的属于夏季的寒冷让所有的游客们抱怨不断，可Thomas和Johnny却置若罔闻地挨在一起翻看着明信片，快乐地好像一对在书上找到开卷考试答案的同桌。
这时，浓密的乌云中落下了几许雨丝，随着前排人群中传来一声咒骂，雨丝顷刻间化成绵密细雨，无情地戏弄着那些忘记带伞的游客。Thomas立刻从包里掏出雨伞高高地举在两个人的头顶上，Johnny庆幸又感激地朝Thomas笑了起来，很明显，他也忘了带伞，他自嘲地对Thomas说，他来彼得堡三天买了三把伞，然而到了第四天，他还是一把伞都没带。
“这里的天气不太友好。”为了配合Johnny的身高，Thomas又将伞举高了一点。“你需要随时带伞或是雨衣。”
Thomas的伞对一个人来说尚算富余，可对两个成年男人就显得有些狭小了。即使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还是各自湿了半边肩膀。Johnny有点过意不去，将雨伞朝Thomas身边推了推，“别顾及我了，我小时也经常淋雨，但从没感冒过。”
“别推辞。”他说着朝Johnny那侧靠了靠，并尽量使自己显得小一些，“如果你全身湿透了，博物馆工作人员是不会允许你进宫殿的。靠过来一点，对，我们再挤一挤就能行了。”
这场雨来的太过突然，很多人都遭了殃，身着十八世纪长裙为旅客们提供拍照服务的女孩提着又大又重的裙摆，像旧时代的剪影一样从游客们面前匆匆跑过。Thomas略带同情地看着她，还好，一位绅士在不远处迎上了她。他同样是旧时代的打扮，却举着一把极其现代化的伞。
Johnny突然想起一件趣事，他对Thomas说：“我去阿尔巴特大街的时候，那里同样站着两个为旅客提供拍照服务的工作人员。一个扮的是普希金，而另一个则是普希金的夫人冈察洛娃。”
“据说冈察洛娃是当年莫斯科第一美人。”Thomas不免好奇起来，“那个扮她的女人美吗？和画像上的冈察洛娃像吗？”
“应当是美的吧。”Johnny想了想，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我没看清楚。因为那时她正和那个扮普希金的吵架，她的脸都气歪了。所以也看不出到底和画像上的有几分像。我确定那不是表演的一部分，她举起伞去打诗人的头，最后还是‘列宁’和‘斯大林’【2】出面才把他们劝住的。”
Thomas想像着那个时空交错般的奇异画面，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带动着肩膀和手臂微微动作，而那把伞也在无意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Johnny的头。Thomas低声说了一句抱歉，重新将那把伞举高，他们两个已经离得很近了，可肩膀和肩膀间还有那么点距离。这有点像美国和俄罗斯中间那道浅浅的白令海峡，若是不仔细看，会以为这两个迥然不同的国家是接壤的。
“还是我来为你服务吧。”Johnny接过雨伞并试着变通，他向后又向右迈了一步，胸口靠着Thomas的后背，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用那把雨伞将他们同时罩住。可这样也有不便之处，Thomas必须时刻扭过头同Johnny谈话，这个姿势容易让颈椎疲惫，才一会儿Thomas就感到颈部已经开始发酸。
Thomas带着一点怅惘继续说起了刚刚的那个话题，如同知晓了王子和穿着水晶鞋的仙度瑞拉原来也会离婚，“据说普希金当年在舞会上对他的妻子一见钟情，曾经两次向她求婚。可随着婚后一连串的问题相继爆发，他们这才发现彼此并不能完全相互理解。于是他们开始经常吵架，寻常得犹如寄给冈察洛娃的账单。”
“我猜这大概就是婚姻？”Johnny漫不经心地说，“热情很难持续一辈子，相爱却不相互理解更是常态。不和、争吵、道歉、磨合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漫长过程，所以婚姻里总需要一些额外的东西来弥补那些逐渐消散的爱情。比如孩子……”
Thomas的表情好像吃多了洋葱又或是青椒，属于北方的冰冷雨水随着风打湿了他的衣襟和袖口，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为了避免一个麻烦而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Johnny抓住了Thomas无意间吐露出的小细节，他开玩笑地问：“难道你不喜欢孩子吗？”
“孩子……就像是胶水，是一种粘腻而难以摆脱的束缚。”Thomas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说话时依旧凝视着Johnny的眼睛，“一只猫咪或是一条小狗会使家庭氛围轻松自由很多。我倾向于宠物多过孩子。如果有条件，我甚至想养一只小棕熊。”
“一只小棕熊可不够。”Johnny在不知不觉间快乐地假设起来，“要一堆小棕熊。每天回家我都能看到它们在地板上睡觉，就像一袋打翻在地的苹果。”
“可你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把它们养大。”Thomas提出了他的质疑，“棕熊不可能永远那么小。”
“所以要有一间大房子，最好建在山林间，有十几亩可供自由支配的土地。小熊们可以在那里嬉戏，喝流淌过花园里的清澈的水，吃从果树上摇落的苹果和灌木间的野草莓。我们可以和它们一起喝茶、玩耍、看电视、练习摔跤，那种生活就像纳尼亚传奇里一样酷……”
Thomas并没有意识到Johnny无意间将自己也纳入到了他的田园生活中，反而兴致勃勃地附和起来：“我们可以用古希腊英雄或是圆桌骑士的名字为它们命名，白天和晚上带着它们去林间散步。躺在它们的肚子上看漫天璀璨的繁星和绚烂辉煌的朝霞。就算是为了采购食品进城也不需要代步车，完全可以由它们驼着一起去。”
他们兴奋地交换着对完美生活的幻想，丝毫没有注意到雨势已停，前后的行人们早已收起了雨伞。在尚没有完全放晴的叶卡捷琳花园里，只有Thomas的伞像一朵炫耀的红玫瑰一样绽放在阴霾的天空下。直到Thomas因为脖子酸痛微微呻吟出声，Johnny才回过神儿来，收起了雨伞。
“其实你没必要一直回头看着我。”他说，“你转过头和我说话也一样。”
“那有点不礼貌。”Thomas低头认真地整理着手里的伞，再用带子将它系好。礼貌和修养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和任何人说话都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才表尊重。可有的时候这个举动也存了那么点私心，尤其是他遇到的是一个如此英俊可爱的年轻人。Johnny脸上绽放的青春犹如郁金香闪耀的光彩【3】。牺牲脖子的舒适来换取正大光明的凝视，这在Thomas看来非常的划算。
这时，排在他们前方的一个年轻姑娘转过头用带着法语腔调的英语对他们说，她想离开队伍一会儿去买杯咖啡，希望等她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能帮她保留现有的位置。
“你放心去吧。”Thomas点了点头，“离进宫殿的时间还早着呢。”
“不止还早着呢……”Johnny狐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玫瑰花田还是那个玫瑰花田，阿特拉斯还是那个阿特拉斯【4】，一排绿树正好能挡住远处白色隐宫【5】的四分之一部分，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怎么觉得自打我站在这儿开始，整个队伍几乎没怎么动过。”
“我们确实没怎么动。”Thomas轻轻叹了口气，雨后的普希金城空气微凉，好像提前步入了金秋，“这个地方每隔十五分钟才会放一批游客进去，所以即使事先在网上订了票，也要熬过漫长的等待……”
“真麻烦。”Johnny忍不住抱怨起来，“这里的主人当年也肯定很麻烦。”
“耐心一点……这就好比现代人参加歌星或是演员的见面会，又或是漫展和体育比赛的入场，而我们现在要去见的是一位芳龄二百多的美人，她骄傲自大，不过确实美伦绝艳，所以值得等待。”Thomas从书包里翻出几块巧克力塞给了Johnny。那是一家名叫北方的食品公司生产的糖果，淡蓝的包装纸上印着一只只白熊。Thomas撕开包装纸接连吃了两块，他对Johnny解释说，吃点巧克力能让身体暖和一点。
“我不冷，你很冷吗？”Johnny的目光越过层层人浪看向远方，在不远处瞥见了一个售卖热饮的小亭子，他对Thomas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点热乎乎的饮料。”
“不用麻烦了。”Thomas推辞道，“我觉得好多了。”
他抱紧双臂在寒风中跳脚，好像连卷曲的发梢都要被冻僵了。比起自然的身体反应，吐出的话自然毫无说服力。Johnny干脆地问他：“你是要热茶、热牛奶、热咖啡还是热可可？”
Thomas腼腆地笑了一下，“帮我带杯热摩卡吧。”
Johnny很快就带着两杯热咖啡回到了队伍里，而Thomas手持两个三明治在那里等他。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两个人此刻都有些饥肠辘辘。靠着Thomas的食物和Johnny带回的热饮，他们勉勉强强地吃了一顿午餐。
Thomas给Johnny的那个三明治是用硬面包做的，面包本身微微有些发酸，但咀嚼久了却有一种白面包所不具备的香气。再配上酸奶酪、醋栗以及新鲜的三文鱼，吃到最后竟是越吃越好吃，让人恨不得连包装纸也吃下去。再配上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寒冷、饥饿一扫而空，令Johnny重新拥有了等待奇迹的信心和耐心。
Thomas比Johnny吃的慢一点，他每一口都咬的很大，但咀嚼地却非常细致，像个嘴里塞满松果的仓鼠。他看到Johnny吃完了三明治，就自然地问他要不要来点刚洗好的蓝莓或是新鲜的橙子，他还买了一盒威化饼干可供分享。如果不是他如此坚决而耐心地站在人群中排队，Johnny几乎要以为他是来公园里野餐的了。
“你怎么带了那么多吃的？”他诧异又好笑地问，“还有三明治，你带了两个，你早上忘记吃饭了吗？”
“不……”Thomas握着手中的三明治，看起来有点羞涩，“我总是会感到饥饿，吃的也比普通人多。”
Johnny笑了起来，他温声说：“我吃的也比普通人多。我姐姐总叫我小饭桶。”
“……我吃的更多。我总是会吃满满一桌子的东西。小时候我妈妈以为我得了病，还特意带我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就是比较能吃。”
“那不是挺幸福的？一顿饭可以点不同种类的食物摆上满满一桌，一次就能把一个餐厅的招牌菜吃个遍。我小的时候总想将麦当劳的所有种类的套餐买回去挨个尝尝，躺在汉堡和炸鸡堆里看球赛。你有试过吗？”
“是的，我有，而且碰到过很多次这种情况。”Thomas兴致勃勃地说，“我会定期为一本杂志的美食专栏写一些文章。所以很多餐厅邀请我去品尝他们的新菜。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好像女孩们能第一个试用各大化妆品公司的新品，男孩能够率先体验还未上市的游戏……”
“小白鼠能试用还未在人类身上使用的新药？莱卡【6】先加加林一步登上宇宙？”Johnny说话总有不假思索的毛病，而且总是说完后才会感到后悔。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像是一个第一个举手却回答出1+1=3的小学生。
可Thomas没有介意Johnny的口不择言，世界上总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在父母兄弟的“溺爱”中长大，受尽了朋友和亲人们的善意和关照。因此，他们在爱的保护下渐渐焕生出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魔力，以幼稚却亲切的包容对待遇到的每一个人。而Thomas，正是这个备受眷顾的群体中的一员。
“所以我一直认为我的职业非常伟大。吃东西很辛苦的。”他本来想装出一副愁苦疲惫的表情，却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他笑得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整个人都沐浴在明朗温和的色调里。Johnny喜欢一切明亮温暖、鲜艳夺目的东西，自然而然的，他也非常喜欢才认识了两个小时不到的Thomas。可话又说回来了，谁会不喜欢他呢？
“你为什么杂志撰写专栏呢？”Johnny接着问。
“《Bolshoy》。”Thomas回答道，“我的笔名是我名字的缩写。”
“《Bolshoy》？”Johnny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惊讶的像是中了彩票，“我的每一任前女友都是这本杂志的忠实拥护，她们也总是把约会地点选在你推荐的餐厅里。你是T.J？那个环游世界的杂志撰稿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金发碧眼爱吃甜食的辣妹。”
Thomas停下了咀嚼，鼓着腮帮子无辜地看着Johnny，又有点像一种无声的申诉，似乎在要求Johnny为刚刚那句话给他一个解释。
“或许我的猜测并不合乎情理，甚至毫无根据。可你从来都没有放出过任何照片……”Johnny理所当然地指出了关键，“你给了你的读者随意猜测的空间。”
这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是一个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用并不标准的英语对他们大声疾呼，“快走！快走！”原来他们的“苦难”已经临近终点，只是他们聊天聊得太过入迷，丝毫没有意识到站在他们前方排队的游客已经一个又一个地走进了王宫。
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距离他们走进公园已经过了两小时三十分钟，比他们从市中心乘公交车到普希金市内的时间还要长，这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可以逛完一部分的冬宫【7】，从以撒基辅教堂沿着涅瓦街走到莫斯科火车站，这本来是一段冗长到令人不耐的体验，可对Johnny和Thomas来说却意外的并不那么难以忍受，除了那场猝不及防的雨，一切都要比预想中的更为有趣。
Thomas和Johnny本以为自己已经熬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终于可以畅快地在叶卡捷琳宫欣赏一个恢宏时代遗留于岁月间的珠光。可是等他们好不容易随着人群来到了楼梯口，工作人员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同进入宫殿的程序一样，游客们也不得不分批进入黄金大厅。Thomas和Johnny似乎早已习惯了等待，顺其自然地开始了新的话题。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Johnny问。
“因为杂志的约稿。”Thomas解释说，“寻访世界各地的美食，这是主编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去了意大利、土耳其、西班牙和法国，在饮食文化方面，俄罗斯相对来说不算出名。可我想我总要来看看这个占地面积最大的国家的厨房里到底摆着哪些食物。”
“那你找到值得你为之动笔的俄罗斯美食了吗？”Johnny问，他和大部分的美国人一样，对俄罗斯的印象总是停留在红星、娜塔利亚、套娃和鱼子酱上，即使亲自走了一次，这种根深蒂固的印象也往往很难改变，“那些土豆炖牛肉、罗宋汤和鱼子酱之外的东西？”
“那就是新一期杂志的内容了。”Thomas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得亲自买来看。”
叶卡捷琳花园的格局有点像凡尔赛，在那个年代，几乎每个有能力统治者都会为自己打造一个凡尔赛。而黄金大厅则几乎是镜厅的翻版。参观完整个舞厅后，Thomas和Johnny又像是来时那样站在门口等待着工作人员放行。
“我们拍张照吧。”Johnny突然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Thomas点了点头，他靠在Johnny脸侧，故意露出疲惫迷茫的神情，而Johnny则容光焕发、笑容灿烂，像一只初次见到雪景的小狗。Johnny拍好照片后认真地看了看，他开玩笑地对Thomas说，“你是故意向后靠的？”
“没有。”Thomas申辩道，“况且你的脸是有多小，我一点都没占到便宜。”
“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Johnny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你有Facebook或者推特吗？我加你好友，再把这张照片传给你吧。”
“我不要。这张照片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Johnny和Thomas互加好友后，工作人员正好打开了围栏，两人得以沿着著名的黄金长廊继续通行。叶卡捷琳娜宫深受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与叶卡捷琳娜二世两代女皇的垂青，相较于冬宫或是夏宫，更具一份属于女性的柔美精巧。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他们看到了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的画像。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非常麻烦的女皇。正因为她，才诞生了如此麻烦的宫殿。”Thomas模仿着Johnny不耐烦地模样，最后却被自己逗笑了，“据说她每天都会穿不一样的衣服，真是太……幸福了。”
“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皇。所以总希望能尽可能彰显她的美貌和权势。”Johnny对着画像说，“不过这里的漂亮姑娘也太多了，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她们天鹅一样美丽的身影。”
“老天，东欧的美人……”Thomas懒洋洋地感叹道，“他们好像是以鲜花和象牙塑造出来的。笑的时候能普照大地，不笑的时候又是另一种风情。叫人知道冰雪里也可以开出玫瑰，严酷的寒风也能孕育美丽。”
Johnny转过头，出神地望着Thomas的侧脸，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好像在自己夸自己。”
“你说什么？”Thomas问，他几乎没想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既是揶揄也是夸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句调情了。
Johnny的眼睛里依旧跃动着欢快的神采，而他的身体也随着他说话时的情绪变化而微微晃动，看起来一点也不沉稳、不庄重，充满了傻乎乎的孩子气。“我是说你长得很好看，很像东欧人。有人这样说过吗？”
“有。”Thomas毫不在意地一笑，看起来已经有太多人向他献上这样寻常的赞美，“我有天生的黑眼圈。刚开始我的老师同学还以为我是每天学习太刻苦才会有黑眼圈。然而他们也渐渐看出我不是那种熬夜下苦功的学生……他们管这个叫吸血鬼风情，说我长得像罗马尼亚人。”
突然，Thomas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变立刻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男人，语调有些焦急，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Johnny无意窥测Thomas的隐私，便自己刷起了Facebook。他发的那张新照片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源源不断的点赞，而下方的评论席也早已被姐姐和朋友们占领，大家所探讨的内容似乎只有一个主题：小混球Johnny Storm在俄罗斯邂逅了一段新恋情，而且还交到了一个非常可爱英俊的男友。
Johnny轻轻发出一声嗤笑，在心里把那帮小题大做的狐朋狗友鄙视了一万次。可话又说回来了，难道那张照片真的很像情侣照？以至于他的姐姐，一向沉稳严肃的Susan都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向Johnny献上了错误的祝福？
Johnny翻出那张照片重新审视了一番，他们两个看起来可太不一样了。Johnny像是刚注射过红牛，而Thomas到有点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睡觉的架势。不过，连他们自己刚刚都没注意到的是，Thomas在拍照时脑袋转得太多，离Johnny又太近，使得那看上去很像一个吻。只有Johnny自己知道，他们当时的距离就像从莫斯科到符拉迪沃斯托克那么远。
Thomas挂断了电话，看到Johnny正对着手机偷乐，他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们刚刚发的那张照片。我姐姐以为你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我弟弟也是。”Thomas无可奈何地比了一个激烈的手势，却因为用力过猛把手机甩了出去。还好Johnny及时接住了那部手机并还给了他。
“他看到了我发在Facebook上的合照，让我千万要冷静不要冲动，就算再怎么支持性取向平等，也不要在俄罗斯挑战当地的法律。我告诉他他误会了。他总是这样瞎担心，好像他才是那个早出生十五分钟的人一样。”
“也就十五分钟，你们就别为了一杯茶的功夫争出个先来后到了。”Johnny想了想，又问他：“你弟弟怎么看到的那张照片？你不是很嫌弃它吗？可最终还是发了，对不对？”
Thomas有点窘迫地点了点头，却没搭话。他跟着人群离开了那间四周挂满壁画的房间，Johnny立刻跟了上去。
“你是做什么的？”Thomas问，“让我猜猜，你像个赛车手，又或是滑雪运动员。”
“你说的这两样我都会。不过我的职业比它们还要刺激。”Johnny感觉自己似乎身处于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周围拥挤、喧闹，空气中却带着一股能使人凝神静气的淡淡的幽香。不过那都不重要，Johnny看得不是景色，不是人群，而是Thomas的漂亮的小圆脸。
Thomas思索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难道你像《Top Gun》里的汤姆克鲁斯一样是开战斗机的飞行员？”
Johnny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我的征途比他还要宽广。我探索的是人类最后的疆界。”
Thomas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宇航员。”
“偶尔也会兼职少儿节目主持人。”他兴致不高地说，“在我回归地球的时候。”
Thomas被Johnny的话点亮了某段模糊的记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神奇四侠里的霹雳火？主持《星际探秘》的霹雳火？我的小侄子是你的狂热粉丝，有年假期我陪他看了整整一个月的《星际探秘》……还给他买了数不清的贴纸、海报和玩具。我说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眼熟。不过说真的，你本人和贴纸上看上去的不太一样。”
Johnny没个正经地追问，“那是更好看？还是更难看？”
“我也不知道。”Thomas以他那副特有的慵懒又略带羞涩的腔调回答道，“我又没认真看过那些贴纸。”
很快，出口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叶卡捷琳宫的参观已经临近尾声，他们在寒风中等了两个小时，然而实际在宫殿中停留了不过三十分钟。就个体体验而言，这次参观并不是非常尽兴。Thomas迟疑地拾级而下，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等到他几乎要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此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琥珀屋，我好像没看到琥珀屋。”
Johnny这才想了起来，刚刚参观的途中，确实有一个房间的人似乎格外多，也格外嘈杂。不过他们那个时候专注于谈话，谁都没有注意到墙壁上装饰的到底是黄金还是琥珀。
没看过琥珀屋【8】，就好像去巴黎没逛过卢浮宫，而那两个小时的忍饥挨饿也算是白费了。Thomas立刻转身想要回去，Johnny则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们走的路是反向，上楼时正好遇到了两个旅行团下楼，拥挤的人流如同洪水一样将两人瞬时冲散，当Thomas回过头时，Johnny早已不见了踪影。
Thomas莫名地感觉到了一阵慌乱，他和Johnny才认识第一天，如果就这样分别，倒也合情合理。可他从心底里并不希望这就是结束。他不想他们像影院门口临时组队的Team Cap支持者一样，在分享完爆米花和电影后就分道扬镳。他还想和他聊天，他还想见到他。
Thomas顺着楼梯回到了参观的长廊，穿过一扇扇金碧辉煌的宫门连缀成的金色长虹寻找着Johnny，亚历山大一世的房间、装饰着古希腊浮雕的餐厅、以及那间独一无二、旷世绝伦的琥珀屋……哪里都堆满了拥挤和喧嚣，可哪里都没有Johnny的身影。Thomas顾不上看一眼他错失的景色，急匆匆地按照原路返回，在他们失散的那个楼梯口，他终于见到了Johnny的背影。
Johnny在这时正巧回过头，同样也找到了Thomas。他的蓝眼睛熠熠生辉，好像有星光、有海洋、有比琥珀、黄金和孔雀石还要珍贵一万倍、美丽一万倍的光芒。Thomas朝着他走近，贪恋而专注地勾画着他的眼睛，并在最终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命运像个乖戾的顽童，最爱兜兜转转、奇妙谐趣的戏码。他们都居住在美国，一个是另一个的忠实读者，一个买过另一个无数的画报贴纸，可他们却漂洋过海，穿越广阔的西伯利亚，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相识，几乎选择了同一个时间站在人海中等待。有那么一刻，他们几乎要错失了，可正是在他们错失的那个地方，他们又重逢了。
“刚刚人群把我们冲散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Johnny不满地扁了扁嘴巴，听起来像是撒娇，“这里人太多，我又没你的电话号码，所以我想干脆在出口等着吧。你早晚有出现的时候。怎么样，你看到琥珀屋了吗？”
Thomas点了点头，和Johnny一起肩并肩走下楼梯。他只记得那个琥珀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至于到底有多美轮美奂，他实在无心细赏。“没什么特别的。”他拿出手机，调开通讯录递给了Johnny。“有幸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吗？”
“我才不白给你。”Johnny笑着摇了摇自己的手机，“除非你拿你的号码来换。”
Thomas和Johnny是坐同一辆公交车离开普希金市的，Thomas住在胜利广场【9】，而Johnny则住在涅瓦街，前者要比后者早一站下车。他们坐在整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很快便低声聊起了天。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呢？”Thomas问。
“我定了明天早上的机票。”Johnny回答说，“本来我的签证日期是到这个月的月底。但这里对我来说实在有点无聊，我的朋友们天天都在社交网络上晒图召唤我。所以我打算早点回去。你呢？”
“我打算多呆几天。据说图拉有一种蛋糕非常出名。我打算去那里看看。”
“说起这个，你饿不饿？我中午吃了你一个三明治，你大概没吃饱。”
“其实我早就饿了。”Thomas摸着自己的胃，流露出忧伤、迷茫的神情，“我好想吃点东西。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彼得堡周围的乡村闲逛，村民们做的炸鲑鱼味道棒极了。足以让我原谅格瓦斯带给我的冲击。对了，你去过《白夜》餐厅吗，我在那里吃到的龙虾冷盘是我吃过的最好龙虾菜肴之一，奶油土豆炖芦笋也很美味，但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那道鹌鹑肉做的馅儿饼，我拍了很多照片呢，你要看吗？”
“谢谢，我不要。”Johnny忍俊不禁地看着Thomas，快要被他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征服了。
“我昨天在餐车买了一块基辅炸鸡，算是这里广受欢迎的一道美食。也是我在这里吃到的性价比最高的食物之一，口味浓郁，外酥里嫩……可惜吃到一半就被一只海鸥叼走了。现在想想真是可惜……要是海鸥能把另一半还给我就好了。”
Thomas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Johnny，软绵绵地问他，你吃过黑橄榄炖水鸭吗？你吃过淋着蜂蜜洒满草莓的欧拉季益吗？你吃过夹着黑鱼子酱的布林饼吗？你吃过被成为馅饼之王的鸡肉大馅饼吗？
Johnny摇了摇头，无奈地安抚着他的旅伴，“Thomas，停下来，你这样会越想越饿的。”
“那我该怎么办？不想更饿。让我想一下它们的色泽、气味、味道和口感。我已经三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我们来听听音乐？”Johnny递给他一只耳机，“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就不饿了。”
“哦……”Thomas轻轻感叹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听《胡桃夹子》？我知道纽约有一家胡桃派做的很好吃。”
“我是不太喜欢古典乐。不过这首例外。”他看到Thomas仰起头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一个浪漫动人的故事。这让Johnny多少觉得实际原因有些难以启齿：“这是我的催眠曲。”他小声说。
Thomas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胡桃夹子》，我当时只听邻居家的姐姐讲了个个开头，听到胡桃夹子带着克拉拉去了果酱山，因此对这个故事充满了向往。便央求着母亲给我讲一讲。后来当我听到克拉拉去了果酱山只是和糖果仙子跳舞后，我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我以为她会吃掉果酱山呢。”
“如果是你，糖果仙子大概就没命了。”
Thomas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生，困倦地回答道：“如果她是玫瑰仙子，我想我会爱上她的。”
“喂，Thomas。”Johnny想伸手摇一摇Thomas的身体，然而他的卷毛脑袋却先一步重重地靠在了Johnny的肩膀上。
“别睡觉。我听不懂俄语，不知道胜利广场在哪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下车。”Johnny一边絮絮叨叨地靠在他耳边说话，一边轻轻地摇着他的肩膀。或许是因为Thomas已经睡着了，Johnny不由自主地将音量放得又低又柔，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叫醒Thomas，还是不忍心打扰他睡觉。
可Thomas依旧固执地枕着Johnny的肩膀，柔软浓密的棕色卷发蹭得他脸颊发痒。Thomas的身体很软，像一个毛绒玩具一样伏在Johnny的身边。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进入了舒缓的乐章，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又要开始下雨了。渐渐地，Johnny也开始感到疲乏困倦，他开始不再理睬Thomas，甚至也放弃了思考，而是自然而然地垂下脑袋，靠着Thomas的卷发进入了梦乡。
当Thomas再度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脖子有些微微发酸，脑袋上方也有点重。他坐直身子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朝窗外望了一眼，公交车早已驶过了胜利公园，甚至也驶过了涅瓦街，它正穿过横立于涅瓦河之上的冬宫桥，朝着瓦西里岛驶去。
Thomas连忙将Johnny摇醒，趁着他们还没有坐过太多站，他一把抓住Johnny的手臂，手忙脚乱地把他拽下了公交车。
“我们要赶快过桥，一会儿天色暗下来，冬宫桥就会禁止车辆通行了。今天是红帆节。”
“什么是红帆节？”Johnny活动了一下微微发麻的肩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在他西边是瓦西里古港口，东边则是闻名遐迩的列宾美院，而越过涅瓦河，矗立于他正南方的则是十二月党人广场。
“是为毕业生举办的庆典活动，会有红帆和焰火表演。”Thomas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清醒后就变的越来越饿了。
“那我们干嘛不看看？”Johnny兴致勃勃地反问道，“反正我们都坐过站了。就留下来凑凑热闹怎么样？”
Thomas望着Johnny的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现在很饿，他想立刻跑到餐厅庄重地解决他的晚饭。可是他看着Johnny，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和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他突然觉得饥饿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更何况，Johnny明天就要走了。
低沉的夜色渐渐浸透了整片天空，激昂的音乐随着微风传遍了涅瓦河岸。Johnny将Thomas推到人群中间后就消失了，Thomas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年轻的中学生们像涌动着的明亮的清泉般聚集在黑色的、浮动着星光与灯光的河岸边，一簇簇烟花忽地腾空而起，照亮了他们蓬勃的青春以及对未来无尽的向往。
Thomas在沸腾热烈的音乐和烟火声中频频回头，终于在人群中盼到了Johnny。他双手抱着一个大纸袋，千辛万苦地挤回了Thomas身边。
“你买了什么？”Thomas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纸袋，突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像坠入了万千烟火，而他的笑容比海神柱上的火焰还要快活明亮。
Johnny把纸袋推给了Thomas，“馅儿饼和蛋糕，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干脆一样买了一个。”
Thomas幸福地揪紧了纸袋，又一下子把它打开，纸袋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辨别不出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Thomas高兴坏了，他喃喃地说：“谢谢你，我几乎要饿晕了。”
“看出来了。”Johnny戏谑地眨了眨眼睛，“你睡在我肩膀上的时候一直在流口水，就差在梦里把我也给吃了。”
Thomas轻轻地扬了扬嘴角，他把纸袋捧给Johnny，让他先挑点什么吃。Johnny随手拿出了一个三角馅儿饼，边吃边欣赏着空中的焰火表演。对于他们来说，烟火并不是什么珍贵罕见的事物，可是，在这样美丽的河岸边，在涌动着青春朝气的夜晚，一切都变得更加明亮动人了。彼得堡没有林立的高屋，月光、星光连同璀璨的火光潇洒、痛快地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绽放。Johnny吞下一口食物，由衷地感叹道：“真美。可惜我明天就要走了，倒真有点舍不得。”
Thomas低声沉默地看了Johnny一眼，从纸袋里摸出了一个馅儿饼咬了一口，土豆和芝士的传统味道在他的唇齿间如同音乐般回响，他刚咬了第一口，寂寞许久的胃突然兴奋地叫嚣起来，并渴望被更多的食物填满。他盯着天上的烟火，一言不发地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等Johnny再度回过头的时候，Thomas吃掉了近一半的食物。
“好吃吗？”他笑着问。
Thomas点点头，周围太过喧嚣了，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和Johnny说话，“比我这几天吃过的都好吃。我想我应该在我的文章里为它保留一席之地。”
“你只是太饿了，这个时候吃什么都好吃。”
“我就是觉得好吃。你不能随随便便怀疑我的权威。”
“好吧。”Johnny倚着栏杆，撑着下巴傻乎乎地冲他笑了起来，“听你的。”
“你明天早上几点的飞机？”Thomas问。
“九点吧，我早上六点就要从宾馆出发。这对我来说还挺不容易的。我喜欢睡觉，要是没人打扰，我能睡到下午。”
“那你为什么要订这么早的飞机？”
Johnny转过头，自然而然地回答说：“我订机票的时候对这里已经达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我怎么知道我会在今天遇到你。”
这算是暗示？还是明示？Thomas咀嚼着一块巧克力布朗宁，忽然感到有些生气，他都知道自己是明天一早的飞机，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扰乱别人的心。或许对他来说，调情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又自然，即使是最温柔动人的情话，也能被他说得如此漫不经心。
“反正你明天就要走了。”Thomas低低地说。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一架扬着红帆的船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它艳丽的色彩照亮了黑色的河水和暗紫色的天空，点燃了这个漫长夜晚中的最后一个高潮。人们兴高采烈地欢呼、拥抱、接吻，因为红色的帆船象征着幸福，由它所见证的爱都将获得幸运之神的祝福。
Thomas突然搂住了Johnny的肩膀，赌气、不舍却又满怀爱意地吻了他的嘴。一句似是而非的暗示又算得了什么，Thomas敢在这个世界上最恐同的地方堂而皇之地吻他，在全俄罗斯的节日里、成千上万的人面前吻他。这绝对会是一个让Johnny永生难忘的吻，Thomas甚至拿出手机为两个人照了张照片。
Johnny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搂住Thomas的腰热情地吻了回去。所有人都在尖叫，欢笑，没人能注意到Johnny几乎把Thomas吻到几乎站不住。Thomas有点恼怒地侧过脸，最后一把将Johnny推开了。
他瞥了一眼Johnny，眼角带着柔和的颜色和笑意。
“很晚了。”他轻飘飘地说，“我们该回去了。你明天一大早还要赶飞机呢。”
“可是还有一个晚上。”Johnny瞪着那双让人无法拒绝的蓝眼睛，轻轻地、暗示性地撩拨着Thomas本就不算坚定的意志，“要不要去我那里喝杯……咖啡？”
END
［1］小熊米沙是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吉祥物，当时处于冷战时期的美国以苏联拒绝阿富汗撤军为理由抵制奥运会。而小熊米沙也在许多讽刺画中披上了一层政治色彩，衍生出抱着AK-47或原子弹等不同版本。
［2］这段是我杜撰的，不过前段时间倒是流传着一个视频，莫斯科红场前的“普希金”和“列宁”因为抢客发生冲突……甚至大打出手。
［3］这句话来自一位叫哈菲兹的诗人，原诗我找不到了
［4］阿特拉斯是叶卡捷琳娜宫墙壁上的装饰，一排排巨人顶着一个个地球。
［5］其实艾尔米塔什的意思就是隐宫，不仅冬宫有艾尔米塔什，夏宫和皇村也有。
［6］莱卡，是第一只登上宇宙的太空狗。
［7］冬宫分为小埃尔米塔什、旧埃尔米塔什、新埃尔米塔什、埃尔米塔什剧院几部分。一般游客逛的似乎都是小艾尔米塔什。
［8］琥珀屋，一个四面装饰着琥珀的屋子，真正的琥珀屋在二战时候遗失了，现在叶卡捷琳娜宫的琥珀屋是经过修复的。琥珀有宁神之效，伊丽莎白女皇经常在此处休息。
［9］胜利广场，为了纪念列宁格勒保卫战胜利建造的一个圆形广场，中间燃烧着永明火。
［10］最后一句话，向伊桑霍克和朱丽亚德尔比致敬。
前几天看俄罗斯方舟的时候，被一个情节感动到了。
沙皇的舞会结束了，所有人都开始朝王宫外走。这个场景本来是热闹非凡的，却被导演拍出了一个时代消逝的悲凉。普希金和他的妻子冈察洛娃在舞会开始前还在吵架，舞会结束后走在一起，却突然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了，他们在人流中互相寻找着彼此。他们近在咫尺却看不到彼此，连我都为他们着急。这个时候普希金喊了一声：Natalie，下一个镜头冈察洛娃就开心地飞向自己的丈夫，抱着他的手臂同他说话。
普希金和冈察洛娃的婚后生活矛盾重重，就连诗人的死也与冈察洛娃本身有脱不开的关系。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普希金会爱上浅薄、头脑简单、根本就无法理解他的冈察洛娃，而冈察洛娃又为什么会嫁给普希金。但或许这就是爱情，虽然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互相理解，却单纯地互相吸引。他们一见面就吵架，可是一旦错失了，还是会在茫茫然海中焦急地寻找着彼此，又因为重逢而万般高兴。属于沙皇的时代逝去了，可在故事里，他们依旧依偎在一起。普希金决斗受伤后一直忍耐着疼痛不肯出声，因为他怕冈察洛娃听到了会难过。他就算临死的时候也在保护他的妻子。
因为我对这个情节印象太深了，所以干脆把他加进了文里。相遇、钟情、错失、寻觅、重逢，实在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浪漫的事情。
@枫糖浆 希望以后和你一起继续爱这两个惹人疼的小混球，为他们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以及更美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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